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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五家的风波,在曹大林和 新风理事会 的介入下,暂时告一段落。赵手艺在理事会(主要由曹德海、王奶奶、刘二愣子、秋菊组成)的评议和王老五本人的坚持下,赔了一笔让王老五心理稍感平衡、也让赵家肉疼不已的款子,并当着两个屯一些有头脸人的面,给王老五磕头赔了罪,此事才算作罢。而王老五和张桂芳,经过理事会多次调解,尤其是王奶奶拉着张桂芳的手,从女人持家、母亲责任的角度反复劝说,加上看着年幼孩子那懵懂而无辜的眼神,王老五最终咬着牙,选择了再给张桂芳一次机会,但约法三章,若再犯,绝不饶恕。家庭算是勉强维系住了,但那道深刻的裂痕,却需要漫长的时间去弥合。

这件事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虽然过去了,却在草北屯每个人的心里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它让大伙儿在谈论合作社日益红火的好日子时,也多了一份对人心、对风气的警醒。新风理事会算是正式立起了招牌,虽然目前处理的还主要是些鸡毛蒜皮的邻里口角,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约束和导向。

曹大林并未沉溺于处理这些内部纠纷,他的目光始终牢牢盯着合作社更长远的发展。养殖场初步步入正轨,野马、野牛的驯化非一日之功,需要耐心。而另一项被他视为合作社未来重要支柱的产业——林下参种植,则到了必须大力推进的时候。

夏末秋初,正是移栽参苗、开辟新参园的黄金时节。这天一早,曹大林便召集了合作社里负责参园种植的骨干,以及一些对此感兴趣的年轻社员,带着工具,向着屯子东面那片早已规划好的、位于次生林下的缓坡地进发。

这片林地,是曹大林和曹德海、老会计等人反复勘察后选定的。林木以柞树、椴树为主,树龄多在二三十年,树冠高大但不算过于浓密,能透下斑驳的阳光。林下腐殖质层厚实,土质松软肥沃,排水良好,正是模拟野山参生长环境的理想场所。

“咱们今天,就在这儿,开辟咱们草北屯合作社,第一块真正意义上的‘林下参田’!”曹大林站在坡地上,指着眼前这片充满生机的林地,声音洪亮而充满期待。

众人闻言,都兴奋地摩拳擦掌。参,在东北人心目中,尤其是长白山脚下的赶山人心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那是“百草之王”,是山神爷的恩赐,是能改变家庭命运的珍贵宝物。以往大家赶山,能碰到一棵“二甲子”或者“灯台子”的小山参,都能高兴好几天。如今,合作社竟然要自己种参,而且还是模仿野山参的生长方式,这怎能不让人激动?

曹大林没有急着让大家动手,他首先强调了规矩:“大伙儿记住!咱们搞林下参,核心就四个字——‘仿野生’!咱们不是要把这林子砍光了,弄成光秃秃的参床子!咱们是要学着山神爷的法子,让参在它本该在的环境里长!”

他弯腰抓起一把黑得流油、散发着草木清香的腐殖土,继续说道:“所以,咱们干活,第一条,也是铁律!不许乱砍一棵成材的树!只能间伐掉那些过于密集的、影响光照的灌木和小杂树!清理下来的枝叶,也不许烧,就堆在林地边,让它自然腐烂,还是肥料!”

“第二条,开畦做床,要顺着山坡的走势,不能乱挖,防止水土流失。床不能太宽,要留出足够的空间让参自由生长。”

“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曹大林的目光变得异常严肃,“咱们栽参苗,讲究‘采大留小,挖密留稀’。这是咱们自己种参,更要讲究!栽的时候,株距行距必须严格按照要求来,宁稀勿密!谁要是图快,给我密密麻麻瞎栽一气,别怪我曹大林翻脸不认人!”

这番强调,让一些原本以为就是来砍树开荒的社员,心里打了个突,也明白了这林下参和以前见过的园参种法,确实大不相同。

行动开始。曹大林亲自示范。他选了一处柞树下的空地,先用小镐头仔细地清理掉地面的杂草和过于密集的矮灌木,动作轻柔,尽量不破坏大的根系。然后,他用木棍和绳子拉出标准的行距和株距,才开始用特制的小铲,小心翼翼地开挖种植穴,深度、宽度都有严格的要求。

“看好了,穴要挖成‘马蹄形’,底土和表土要分开堆放。栽苗的时候,要把参苗的芦头(根茎)朝坡上,须根理顺,然后用细碎的表土先回填,轻轻压实,再盖上底土。最后,上面要盖上咱们特意准备的、发酵好的柞树叶和松针,这叫‘覆盖’,能保墒、防杂草、还能增加有机质。”他一边操作,一边详细讲解,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仿佛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艺术品。

社员们围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他们大多有赶山或者种地的经验,但如此精细的种参法子,还是头一次见。

“大林,这……这也太麻烦了吧?照这么个种法,这一大片林子,得干到啥时候去?”一个叫李老蔫的社员忍不住嘟囔道。他家劳动力多,性子急,就想着多快好省地出活。

曹大林直起腰,擦了把汗,看着李老蔫,语气平和但坚定:“老蔫叔,咱们种的不是萝卜白菜,是参!是打算传给子孙后代的产业!老话讲‘七两为参,八两为宝’,一棵好参,需要十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光阴!咱们现在图省事,密植,看着是长得快,可那参长得跟萝卜似的,能有好药性?能卖出野山参的价钱?咱们草北屯的牌子,不能砸在贪快求省上!”

曹德海也在旁边帮腔,他抽着旱烟,眯着眼看着这片林子:“大林说得在理。参这东西,最讲究个‘天地精气’。你把它圈在巴掌大的地方,挤得跟下饺子似的,它还能吸到山林里的灵气?就得像这么着,给它足够的空,让它慢慢熬,慢慢长,吸风饮露,到时候长出来的参,才有那个‘神儿’!这才是长久之计!”

有了曹大林和曹德海这两位定海神针的坚持,大家虽然觉得这法子耗时费力,但也无人再公开反对,都按照要求,分散开来,小心翼翼地开始清理林地、开挖参穴。

然而,总有人心存侥幸,或者说是观念一时难以转变。下午干活休息的间隙,曹大林巡视到坡地另一侧,发现李老蔫和他带着的两个儿子,负责的那一小片区域,明显不对劲!参穴挖得又小又浅,株距行距也比标准窄了不少,好几处甚至把旁边碗口粗的小树苗都给齐根砍了,显然是图快,想趁着曹大林不注意多干点“面积”出来。

曹大林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几个已经栽下去的参苗,发现因为穴浅土松,参苗的须根都露在外面,蔫头耷脑,眼看就活不成了。

一股火气直冲曹大林脑门!他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李老蔫!你给我过来!”

李老蔫正和他儿子蹲在一边喝水,听到曹大林带着怒意的声音,心里一咯噔,赶紧小跑过来,脸上堆着笑:“支书,咋……咋了?”

“咋了?你看看你干的这叫啥活?!”曹大林指着那些不合格的参穴和被砍倒的小树苗,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发抖,“我早上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参苗是这么栽的吗?!这树是能随便砍的吗?!”

李老蔫看着那些奄奄一息的参苗和自己砍倒的树桩,也知道理亏,但还是小声辩解道:“支书,俺……俺也是想快点干完……你看这参苗,挤挤也能活嘛……再说这几棵小树,也不成材,碍事……”

“放屁!”曹大林彻底怒了,他很少用这么重的词,“挤挤也能活?你看看它们现在这个样子,能活吗?!这都是合作社花钱买来的优质参苗!一棵苗就是一份希望!到你手里就这么糟蹋?!还有这树!它再小,长上十年二十年,不就是材了?!咱们现在砍了是省事了,子孙后代用什么?!咱们现在把山掏空了,以后还靠什么吃饭?!”

他越说越气,指着李老蔫的鼻子,声色俱厉:“李老蔫!我告诉你!合作社不差你多干的这点工!但绝不允许你这种破坏规矩、只顾眼前、不管长远的行为!你今天干的这些,全部返工!一棵参苗死了,照价赔偿!砍的树,按合作社的规定罚款!工分扣一半!”

这番处罚,可谓相当严厉。李老蔫的脸瞬间白了,他两个儿子也吓得不敢说话。周围干活的社员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了过来,鸦雀无声。

曹大林环视众人,目光锐利如刀:“都给我听好了!咱们草北屯合作社,干任何事,都得有规矩,有章法!尤其是这种关乎子孙后代、关乎咱们立身之本的山林产业!谁要是再敢阳奉阴违,只顾自己那点工分,不顾合作社的长远利益,破坏咱们定下的规矩,就别怪我曹大林不讲情面!李老蔫就是例子!”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沉重:“老少爷们,咱们现在的好日子,是咋来的?是靠山吃山,更是靠咱们懂得‘养山’、‘护山’!老祖宗说‘十年育参,百年育人’,咱们种参,也是在育人!育咱们草北屯的良心,育咱们子孙后代的饭碗!这参田,就是咱们的良心田!谁也不能在这上面给我打马虎眼!”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看着李老蔫父子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地去返工,看着曹大林那因为愤怒和痛心而微微发红的眼眶,所有人都真正意识到了,这片看似普通的林下参田,在曹大林心中,在合作社的未来中,究竟有着何等沉重的分量。

接下来的劳动,气氛明显变得更加肃穆和认真。每个人都严格按照曹大林示范的标准操作,不敢再有丝毫懈怠。挖穴、分土、栽苗、覆盖……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仿佛手下不是普通的植物,而是承载着草北屯未来希望的精灵。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林间缝隙,洒在这片刚刚开辟出来的参田上。一垄垄新栽的参苗,在厚厚的落叶覆盖下,悄然挺立,虽然稚嫩,却充满了生机。

曹大林站在坡顶,望着这片浸润着汗水和期望的土地,心中豪情与责任交织。他知道,这片参田,至少要经历十年的风雨,才能初见成效。这是一场考验耐心和定力的漫长投资。但他坚信,只要守住规矩,守住这份对山林的敬畏,草北屯的未来,一定会像这林下的参苗一样,深深扎根于这片沃土,最终结出最丰硕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