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万山就领着苏亦岑去了大队部。
清晨的阳光刚刚洒在村口的小路上,露水还未完全散去。
苏万山背着一个粗布包袱,脚步稳健地走在前头,苏亦岑紧随其后,神情略显紧张。
两人一路无话,穿过村子中央的土道,朝着大队部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间青砖灰瓦的老屋,墙面上还留着几十年前刷写的标语痕迹。
苏万山心里清楚,这一趟能不能谈成,关系到青山村往后几个月的出路。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了虚掩的木门。
苏清芷则带着朱秀琴、尹华、沈今禾几个人上了山。
她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脚踩一双旧布鞋,手里提着竹编背篓,走在队伍最前面。
山路有些湿滑,昨夜下过一场小雨,石阶上覆着薄薄一层苔藓。
她一边走,一边留意着路边的植物,时不时停下脚步观察一番。
朱秀琴背着药箱跟在她身后,尹华和沈今禾则左右张望,眼里满是好奇与期待。
林间的鸟鸣清脆悦耳,晨风拂面,带着草木清香。
她心里有底,这事至少有七成把握。
虽然尚未真正开始行动,但苏清芷早已把各个环节反复推演了无数遍。
从药材的采集、晾晒,到后续的销售路径,甚至连可能遇到的阻力都考虑到了。
她不是盲目乐观的人,这份底气来源于对村民习性、干部心理以及市场行情的精准把握。
她知道,只要第一步能迈出去,后面的路就不会太难走。
只要能成,村里就能多一笔收入。
对于青山村来说,每一分钱都弥足珍贵。
这些年,家家户户靠着种地勉强糊口,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
如果药材这条路真能走通,不仅能增加集体经济,还能让留守的人有了盼头。
苏清芷想着那些常年皱眉叹气的婶子大娘们,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她记得大队书记是个踏实干活的人。
那个男人五十出头,头发半白,总是穿着一件皱巴巴的中山装,袖口磨得起了毛边。
他在位这些年,没贪过一分公款,也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村里修路、抗旱、分粮,都是他带头扛事。
这样的人,不图钱,却格外看重政绩。
谁不想被表扬?
谁不想年终总结会上被点名嘉奖?
这种人,谁不盼着出点政绩?
上面来检查时,哪个村干部不是早早准备材料、打扫卫生、组织群众讲话?
为的就是一句话:“这个村工作干得不错。”
这七个字,可能就是升职加薪的敲门砖。
尤其是在基层,机会少,竞争大,一点小小的亮点都能被放大十倍。
苏清芷明白,书记不可能不动心。
干出成绩,上面才看得见,升迁的机会也才有。
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
只要你能让领导脸上有光,自然就会有人愿意替你说话。
苏清芷虽年轻,但看多了身边这些权力的游戏。
她不觉得这是坏事,反而觉得这是推动事情前进的最佳切入点。
只要目标一致,手段可以灵活变通。
说白了,谁不想往上爬?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天性。
哪怕嘴上说得再清高,心里总还是藏着一点念想。
真正的圣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人不过是在规矩和欲望之间寻找平衡罢了。
苏清芷对此没有鄙夷,也没有幻想。
她只在乎结果——只要书记点头,青山村就有希望。
真要是一点都不动心,反而才奇怪。
一个人若真的对前途毫无追求,那要么是看破红尘,要么就是能力不足不敢想。
而这位书记显然不属于前者。
他年年争取项目,月月上报数据,甚至亲自参与调解纠纷。
这么卖力,图的不就是一份认可吗?
苏清芷相信,自己的提议正好戳中了他的软肋。
她觉得,这事儿书记肯定愿意试。
毕竟,风险几乎为零。
所有的前期筹备由她们自发完成,连药材样品都已经采好了。
万一失败,责任也不在他身上;可一旦成功,功劳簿上第一个名字必定是他。
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换做谁都会心动。
反正担责任的不是他,全是青山村的人在跑前跑后。
从进山采药,到整理资料,再到联系收购商,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具体落实。
苏清芷和苏万山兄妹俩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辛苦的准备。
他们不需要上级插手,只求一句批准和一点点支持。
只要书记点头,资源调配、宣传动员这些事,他们会自己搞定。
只要事情成了,功劳最后全算在他头上,他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一点,苏清芷看得透彻。
官场上,实绩才是硬道理。
书记多年勤恳,缺的只是一个突破口。
而现在,她正把这样一个机会送到他面前。
既不用他出力,又能添彩,如此好事,拒绝才是怪事。
“大嫂,我摘的这个……是白芷吗?”
沈今禾捧着一株草,有点拿不准。
她蹲在一处向阳的坡地上,手指轻轻拨开泥土,将刚拔出来的植株举到眼前仔细端详。
根部还带着湿润的泥块,叶片细长,边缘呈锯齿状。
她皱着眉头,翻来覆去地看,总觉得和昨天学到的样子有些出入。
犹豫片刻后,她起身走向苏清芷,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安。
她刚学认药,好多植物看着都差不多,生怕自己搞错了,又拖慢大家的进度。
之前一次误把防风当成了独活,结果被苏清芷纠正了好半天。
那次之后,沈今禾就特别谨慎。
她知道,这些药材将来是要卖给别人的,要是采错了,轻则影响品质,重则可能伤人。
所以每次动手前,她都要反复确认,宁可慢一点,也不愿犯错。
苏清芷接过瞧了眼,笑了:“没错,就是白芷。”
她接过那株植物,捏住茎秆轻轻晃了晃,又低头闻了闻根部散发出的淡淡香气。
确定无误后,她抬起头,眼神温和地看着沈今禾。
“你看这叶子排列方式,还有根部的断面气味,都很标准,确实是白芷。”
沈今禾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刚才那种担心被人嫌弃、觉得自己笨拙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她不怕累,只怕帮不上忙,更怕成为拖累。
她刚才还怕自己笨,害得大嫂得多花时间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