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先把外皮削掉,只留里头那块白肉。
她拿刀小心地一圈圈刮,动作细致,不敢有半点疏忽。
接着还得泡、搓、煮,好几道工序,每一步都不能偷懒。
泡要泡足三遍水,搓要搓到表面光滑无黏液,煮要加草木灰或石灰水去毒,火候要够,时间要足。
这一整套下来,累得人腰酸腿软,手上也被水泡得发白起皱。
可为了吃口好的,谁还在乎累不累?
只要最后能成,煮出那一碗滑嫩爽口的魔芋豆腐,再麻烦也值。
那一口嚼劲,那一股清鲜,是任何市集买来的都比不了的滋味。
她不是头一回弄这个,加上有空间帮忙,倒也没那么费劲。
即便是在昏暗的油灯下,她的动作依旧熟练而有条不紊。
指尖轻巧地翻动着药材,像是早已和这些干枯的根茎叶脉达成了某种默契。
那片隐秘的空间在她识海中静静运转,悄然提供着所需的干燥温度与储存位置,省去了许多翻找和晾晒的麻烦。
她甚至能精准感知每一份药材的状态,该烘干到什么程度,哪一味需要再静置片刻,全都了然于心。
正因如此,她脸上的神情从容不迫,眉宇间没有一丝焦躁,仿佛手下的活计不过是吃饭喝水般平常。
沈今禾收拾完药材,一抬脚就来帮她。
两个人一块儿干,手速立马快了不少。
沈今禾擦了擦手,挽起袖子就凑了过来。
她一边接过苏清芷递来的药材,一边熟练地分类、剪枝、去杂质。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递,一个理,几乎不用多言。
屋内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夹杂着些许尘土的气息。
灯光摇曳,映照在她们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随着动作加快,堆成小山的药材渐渐矮了下去,只剩下零星几捆还散在桌上。
她们的指节微微泛红,却谁也没喊累,只顾埋头苦干。
可这天晚上,魔芋是吃不上了——等活儿干完,天早黑透了。
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墨汁,连远处的山影都模糊成一片暗灰。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平日爱叫的狗都蜷在角落打起了盹。
屋里的油灯忽明忽暗,像是支撑到了极限。
苏清芷直起酸痛的腰,轻轻叹了口气。
原计划是傍晚前收完这批药材,好腾出时间炖一锅香喷喷的魔芋汤,再炒个青菜,一家人围桌吃饭。
可眼下活计拖到了这个时候,厨房冷灶,锅碗未动,饭食自然也就泡了汤。
她望着桌上最后几株处理好的药材,心中虽有些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苏万山和苏亦岑到傍晚才回来,一进门,眼睛都快闭上了,脸上的汗没干,腿像灌了铅。
他们俩几乎是前后脚踏进门槛的,脚步踉跄,身形摇晃。
苏万山的草帽歪斜地挂在肩上,帽檐被汗水浸得发黑;苏亦岑的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来的脚踝上沾满了泥点,裤管边缘还挂着几根干草。
两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重的汗味和尘土气,呼吸粗重,胸口起伏不停。
才刚站稳,苏亦岑就扶着门框喘了口气,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嘴唇干得起皮,脸色苍白得吓人。
大伙儿面面相觑,心里直犯嘀咕:这俩人,到底干了啥?
怎么累成这样?
堂屋里原本还在说话的几人纷纷停了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苏千帆放下手中的烟斗,眉头紧锁;朱秀琴从灶台边站起身,手里还握着半截柴火;就连一向不爱管闲事的苏老太太也睁大了眼,拄着拐杖往前挪了两步。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疑惑与担忧。
平日里这两人虽说也辛苦,但从没见过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们究竟去了哪儿?
走了多远?
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村长,这是咋了?”
苏千帆忍不住问。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问完之后,他自己也意识到语气有些急,便赶紧补了一句:“瞧你们这模样,是不是路上出了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走了两步,想上前扶一把。
可看苏万山那副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他又迟疑了,生怕碰了反而更糟。
苏亦岑一进门,连鞋都没脱,直接倒了两大碗水。
先把一碗递过去,自己端起另一碗,咕咚咕咚一气喝完,连气都没喘。
他几乎是扑到水缸边的,舀水的手都在抖。
粗瓷大碗被灌得满满当当,水面上还泛着细小的波纹。
他先将一碗递给父亲苏万山,动作虽急却没洒一滴。
接着自己仰起头,喉结剧烈滚动,水顺着嘴角流下,在衣襟上洇出一块深色的湿痕。
整整两大碗水下肚,他才稍稍缓过来,重重呼出一口气,仿佛刚从深水里浮出水面。
看他俩渴得这样,屋里人都懵了。
那一瞬间,没有人说话,只有水声和沉重的呼吸在屋中回荡。
几个孩子缩在角落,瞪大了眼睛,连吃糖饼的手都停在半空。
朱秀琴赶紧又去灶上烧水,顺手把锅盖掀开,热气“呼”地冒出来。
苏千帆则默默蹲下身,帮苏亦岑脱下那双沾满泥浆的布鞋。
没人敢问第二句,生怕打扰了他们恢复的节奏。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凝重的沉默,仿佛谁都明白——他们经历的,绝不是一趟普通的外出。
等他们缓过劲儿,苏清芷才轻声说:“爸,大哥,你们先坐会儿。”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柔和。
她说着,赶紧从里屋搬出两张矮凳,放在两人常坐的位置。
又顺手拿来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苏亦岑擦脸。
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却又克制着没有追问。
她知道,父亲和大哥不是轻易倒下的人,若不是到了极限,绝不会露出这副模样。
此刻,让他们喘口气,才是最紧要的事。
两人一屁股坐下,苏亦岑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灌了进去。
凳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也承受不住他们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