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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嫽骂她:“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言攸咳喘过后对她道歉。

“阿姐不气……不气……”

医师把脉过后,频频摇头,都说回天乏术。

宣嫽泣不成声,手心攥得太紧,掐出了月牙红印。

言攸恬静道:“阿姐,还有一点事,要你帮我达成。”

“阿攸,我在听。”

言攸指向桌上那只绘了色彩的机关鸟,泣涕涟涟。

“把它和我,一起……送回玉京吧。”

没有更多的未尽之言。

她眼眸一阖,静淡眠去,空留亲眷喑哑泣诉。

“阿攸……”

“阿妹。”

“你就没有什么想和阿姐说的吗?”

“你偏心,你好偏心啊……”

“阿姐不是你的亲人吗?”

“……”

她哭得昏天黑地,望见门口的令狐微,站着守了好几个时辰。

宣嫽为言攸梳妆,将那些突兀的白发藏起,仿佛她还年轻,除了一点皱纹,岁月没在她身上留什么痕迹。

扶柩回京要一些时间,令狐微和她不得不尽早启程,否则送回的已经成了腐败。

……

褚昭想,她真是够倔。

生前不肯回京看一样,当真等到凉透了,才愿意和他相见。

到栀子初开的的时节,褚昭折了许多,簪上她发间,浓烈的香包裹着女尸,淡去死气,如同恬然安睡。而她首级之下,是阴阳袖剑,双剑交错,是她唯一的陪葬品。

令狐微将机关鸟交付给他,一路风尘仆仆,将鸟儿的颜色都洗去几分。

“你应该懂一些偃甲术,这是钜子留给你的,好生琢磨吧。”

令狐微匆匆离了,他自认为没有资格为钜子善终,燕子这一生,再不用徘徊趋近。

机关鸟沉甸甸的,停在褚昭掌心。

褚昭拨动关窍,鸟喙之中吐出字条,临到这时,他惶恐不安,不敢打开。

听说,她给薛错和褚彧留了很多遗言。

那毕竟是她的儿女,焉能不念?

褚昭靠在黑漆漆的棺木边,手指不能屈伸,徐徐展开,小小一条字笺,本来也写不下多少内容,可当褚昭看到她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留言时,胸前仍如同被强行贯穿,两世积攒的、封存的痛楚,胜似潮涌湮没、溺毙生魂。

我来,为你殉葬了。

他哭着笑着,只有泪流淌不息。

他赢了。

他该庆贺,他赢了。

那些年她如何的执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一回还是向他妥协,回到他身边,共枕陵寝。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褚昭已经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笑了,明明脏腑都被她的恶毒扯得血肉淋漓。

那一口气,他差些许就喘不过来了。

“两辈子,都是我害你、误你。”

他伏在棺盖上,温柔絮语。

墨家尚节俭,褚昭不能为她改换华装,看她的模样停留在最简素的时候,抹去经年的荣华富贵,回到最初。

她手臂上的刺青数年不改,可曾经残留的疤痕,在褚昭心上长存。

我来为你殉葬了。

这句话到底是应诺,还是诅咒,催唤他为卿舍命。

独活为谁施?

褚昭感到疲累、歉疚,他最终除去华服冠冕,推开棺盖,拥着她的尸骸,嵌刻入怀。

他不信,墨家钜子没有算到这一天。

一对怨侣枕着一双袖剑,交颈长眠。

封棺的长钉寸寸没入,晏安帝平静地为女尸殉葬。

清和,生同衾死同穴。

再也无人,能将他们分离,哪怕是她自己。

丧龙钟响,帝后同葬。

*

一盏青灯灭。

薛疏护不住这一盏烛灯,也没能护住另一盏。

他垂眸,为他们诵经超度。

他暗忖,盼两人来世莫再因恨误情。

薛疏不明白,自己该不该还俗。他的心确已沉淀,只是在生死大事上,仍旧会牵绊痛苦。

薛错带来了她母亲的信,里面竟有一部分是写给他的。

“你看过了吗?”薛疏问道,天光不清,他的嗓音也听不出情绪。

薛错承认:“嗯,看过了。”

蓦地,薛疏笑了笑,“你看过了就作数了。”随后他便决然地将信笺移向油灯旁,焚成片片飞灰。

薛错百感交集,来不及阻止父亲,就见那些留言被烧得只剩一角。

母亲的遗言中有许多对他的答谢,父母的过往,她一知半解。

“爹……”

薛疏走出寮房,在佛像前忏悔。

他终究还是一个俗人。

“爹?”薛错一时震惊。

薛疏将佛珠收好,纳入行囊,他说:“这些年,我都在逃避,爹对不住你。你不是说,有心仪的郎君了吗?带到爹面前看看,替你掌眼。”

薛错和他一起下山,石阶漫漫,一路绿意新盛。

从入世到避世,再出世,玉京城已经大变。

街上过于嘈杂,薛疏幻听:薛师兄,带我回家吧。

到如今,物是人非,立于高楼下,再无燕起时。

褚昭死前,给薛错准备了一份价值不菲的嫁妆。薛错买了一栋新宅,薛疏安顿在此处研学。

晏安帝薨,举城哀悼。皇后的身份,也昭告天下,不让她的名姓埋没于封号下。

薛疏踏遍山水,四处采风,偶尔还能听见坊间说当年帝后情深,死生不弃。

他想,他有幸参与他们的人生,纵有不甚圆满处,纵然注定会吞没在历史洪流中,他手中的笔仍在书写。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清明时节,哪怕无法去到他们坟前,薛疏也不忘折了春花,向着玉京皇陵的方向,对他们遥遥悼念。

“爹,这是阿施!”薛错欢欢喜喜将心上人介绍到他面前。

薛疏凝视着少年人的眼目,五味杂陈,已经不能够透过年少热血再去看当初的他们。

周施知薛错父亲曾是行止学宫出身的文人,讲究礼数,对他欠身问安,恭谨温顺。

“见过伯父。”

“嗯。”薛疏点头。

薛错夸赞着心爱之人,“爹,我没有骗你吧?阿施是不是,要相貌有相貌,要学识有学识……”

周施脸上浮现赧色。

“伯父,我不会作什么承诺誓言,一日复一日,我会用时间和行动来证明,我绝不会委屈薛错。”

“爹,我们是两心相悦……”

“……”

薛疏温文一笑,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