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吼带嚷的声音一钻进殿内。
皇上眉头一挑,坐都坐不住了。
他正批着奏折,手中的朱笔顿了一下。
抬头望向门外,耳边还回荡着那熟悉又少见这般失态的叫声。
宫里最忌喧哗,沅沅平日乖巧得很,这会儿这般大呼小叫,准是出了天大的事。
要么坏事临头,要么喜从天降。
皇上根本等不了,腾地站起来,抬脚就往门口走。
两名近侍想上前搀扶,被他一个手势制止。
他走得快而稳,跨出门槛时衣袍翻飞。
俩人正好撞个正着。
她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身子往前一倾,险些摔倒,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
两人几乎贴面而立,她仰头看他,眼睛亮得惊人。
小丫头一见着他,嗖地扑上去,搂住他大腿,仰起脸就开始傻乐。
“嘻嘻嘻”。
皇上心口一松,这笑容一看就是好事!
殿前的风吹动屋檐铜铃,叮当响了一声。
满心等着那一声宣告。
果然,沅沅一张小嘴噼里啪啦就开了。
“皇上伯伯呀,我问了鸦鸦哦,它说了,我爹没事儿,他是装失踪骗人的!马上就能回家啦!皇上伯伯,沅沅开心死了,你开不开心呀?”
心里猜想一下子落了地,皇上乐得不行,弯腰一把将她捞起来。
“好!好!好!”
看都不看旁人一眼,抱着她就往回走,进门直接吼了一声。
“彭明海!滚进来!”
殿内烛火猛地晃了几下,映得墙上人影乱颤。
几名文书官吓得笔都掉了,慌忙低头退到角落。
大太监彭明海吓得一个激灵赶忙冲进来,还没站稳,就听皇上下令。
“拟旨!升陆楚晏为镇国将军!传话下去,宫里上上下下备宴席,等咱们的大将军归朝!”
他双腿一软,膝盖差点碰地,勉强撑住了身体。
彭明海一听,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人懵在当场。
镇国大将军是朝廷最高军职,非战功赫赫者不得授。
而如今前线尚无捷报,甚至连主帅是否存活都没有实据。
没听说前方有捷报啊?
他脑子里迅速回想过去两个时辰的所有奏报。
边关八百里加急若是到了,必先经他手登记入档,不可能漏掉。
今早的消息不是还说大将军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吗?
陛下该不会是想大将军想到魔怔了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吓出一身冷汗。
可这话他哪敢往外说,只好颤着声小心地提醒。
“陛下……那个,大将军……他还没找着人呢……”
他说完这句话,立刻低下头,脖子缩着。
“你知道个啥?”
皇帝斜他一眼。
“快去,把宫里藏着的那些好酒全搬出来!朕要大摆宴席,给前线将士庆功!”
他将沅沅放下地,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又转向彭明海,声音再度提高。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办?”
彭明海面上僵着,心里直打鼓。
陛下这是不是烧糊涂了?
要不要赶紧喊太医院那位老大人来瞧瞧脑袋?
可这话哪敢说出口。
他咬着牙,低头退下,一步不敢多留,照吩咐去办差事。
这时候惹皇上不高兴,命都能丢。
横竖他说啥就是啥吧,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宫里人人都知道,皇上近日心绪不宁。
底下人做事都小心翼翼,唯恐成了出头鸟。
能少说一句就绝不多言,能躲远一点就绝不靠近。
谁知酒刚抬出来没多久,外头真传来了消息。
捷报到了!
守城将领亲自策马入宫,甲胄未卸,满身风尘,手中战报卷轴上还沾着沙土。
侍卫一路飞奔进殿,单膝跪地呈上文书。
陆楚晏打了大胜仗,亲手砍了敌国头领的脑袋,正押着俘虏往回赶。
人已经在路上,估摸着半月就能进京。
战报上详细列明了歼敌数目、缴获辎重、收复失地范围。
皇帝一听,乐得拍桌子跳起来。
陆楚晏还没到呢,封赏的圣旨先一道接一道地往外发。
内廷太监捧着圣旨跑断了腿。
街头巷尾百姓议论纷纷,都说陆将军这次功勋盖世,无人能及。
最后一道旨意送到陆府,由陆老夫人代接。
可皇上还不满意,又追加几道,恨不得把所有能赏的都堆上去。
太监宣读完旨意后,还不急着走,又掏出第二份、第三份,足足连宣了五道。
陆家的几个儿子官都做到头了,再升就没地儿升了。
皇上一挥手,那就封他们媳妇!
个个赐一品诰命,凤冠霞帔穿起来。
陆老夫人早就是一品命妇,没法再提。
皇帝想破脑袋,干脆亲自题了四个大字荻教长垂,让人做成金匾,敲锣打鼓送上门。
这一番操作吓得陆老夫人腿都软了。
全家立马换上官服,整整齐齐进宫磕头谢恩。
老夫人坐轿,儿孙步行跟随,一行人清晨便候在宫门外。
半个月后,陆楚晏果然进城了。
城门口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欢呼声震天响。
他骑在马上,披着染血战袍,身后是押解的敌军俘虏和装盛首级的木匣。
面圣、献首级、交出宣王任皇上发落。
谢过封赏之后,他一刻也没停,转身就往家里赶。
他心心念念的是她。
听人说他在外打仗时,她被人欺负得够呛。
他越想越急,鞭子抽得马儿嘶鸣不止。
可刚进自家院子,却发现屋子里没人。
门扉半开,窗纸透光,屋里陈设如常。
他心头一紧,四下张望,脚步已在院中转了两圈。
只看见沅沅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晃荡,两条小胖腿甩来甩去,瞧见他咧嘴就笑。
“爹!”
孩子脸上沾着糖渍,头发乱翘,一只鞋子掉了也没察觉,光顾着荡得更高。
陆楚晏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把她抱起来。
“乖宝,你娘去哪儿了?”
手掌贴着孩子后背,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
双手将她举高,眼睛却不停扫视四周。
小丫头咯咯笑着,奶声奶气。
“娘去祖母屋里啦,她……”
话没说完,陆楚晏已抱着孩子调头就走,直奔陆老夫人的院子。
推门一看,果不其然。
洛锦歌正坐在榻边给陆老夫人按肩膀。
两人靠得很近,头几乎挨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
屋内的烛火微微晃动,映在她们侧脸上,显得格外安静祥和。
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闯进来,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