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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赤火汉末魂 > 第591章 淬火与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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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龙骧谷大礼堂。

这一次,没有肃杀的气氛,没有低垂的头颅。台下坐着的干部和群众代表,脸上大多带着一种经过风雨后的坦然,甚至有人眼里有光。

陈烬站在台上,背后没有红旗招展,只有一块素净的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一行字:

“整风总结——我们找回了什么?”

“同志们,”他开口,声音平静如深潭,“过去四个月,我们经历了一场风暴。有人说,这是‘清洗’;有人说,这是‘内斗’;还有人说,这是‘折腾’。”

台下鸦雀无声。

“今天,我不说清除了多少人,不说处理了多少事。”陈烬的目光扫过全场,“我只想问——也请大家一起想:这场风暴过后,我们找回了什么?”

他走下台,像往常一样走进人群。

“在新安,孙老栓大爷现在敢在村议事会上,指着账本问:‘这笔修桥的钱,为啥多报了三十斤石灰?’——我们找回了群众说话的勇气。”

坐在前排的孙老栓挺直了腰杆。

“在沭阳,韩江同志带回的新麦种,正在三区的试验田里抽穗。王铁柱同志——现在的王副站长——带着农民一起修水渠,手上磨出的泡是真的。——我们找回了实事求是,解决问题的作风。”

韩江和王铁柱坐在一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释然。

“在黑石峪,战俘营里那些被部落头人压迫的牧民,开始站出来揭发军官的罪行。张明远同志在医疗队,抬了四十七个伤员,没一个人说他手重。——我们找回了区分敌我、服务人民的清晰。”

张明远坐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磨出的茧。

陈烬回到台上,声音微微提高:

“我们找回的,不是一堆文件,不是几句口号。我们找回的,是赤火社最根本的三样东西——”

他竖起第一根手指:

“第一,实事求是的作风。 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地里的庄稼、群众的饭碗、战士的伤口,这些才是检验一切真理的标准。郑廉的‘团结’为什么错?因为它让群众饿肚子。王铁柱的‘纯洁’为什么错?因为它烧掉了能救命的麦种。道理很简单:凡是有利于人民过好日子的,就是对;凡是损害人民利益的,就是错。”

台下,许多人默默点头。

第二根手指:

“第二,为人民服务的初心。 我们的权力是谁给的?人民。我们的职责是什么?服务人民。不是服务某个领袖,不是服务某个小团体,是服务千千万万个孙老栓、孙大牛、韩江、张明远。张明远同志过去为什么糊涂?因为他把‘执行政策’当成了目的,忘了政策的目的是什么——是让人民活得更好,是让战士觉得值,是让敌人感到怕。”

张明远重重地点头,眼眶发热。

第三根手指:

“第三,社会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而社会实践的目的是服务绝大多数人民。 这句话有些绕口,但很简单:任何理论、任何政策、任何口号,拿到群众中去试试。能增产粮食吗?能让百姓安心养羊吗?能让战士愿意拼命吗?能,就是好理论;不能,哪怕说得天花乱坠,也是空话。”

他停顿,让这些话沉淀。

“整风整的是什么?整的就是那些脱离实际、脱离群众、把革命当成生意或教条的思想锈迹和权力腐蚀。”陈烬的声音变得深沉,“这场风暴告诉我们:革命路上,最可怕的敌人,从来不是城外的刀枪——而是我们自己思想的锈蚀,是自己手中权力的变质。”

会场里,落针可闻。

“所以,今天不是庆祝胜利的大会。”陈烬环视众人,“今天是立规矩、定方向的大会。从今天起,我们要让‘打扫思想灰尘’成为一种习惯,就像每天洗脸、扫地一样平常。让每一面赤火红旗,不仅指引方向,更能照出我们每个人脸上的污垢——照出来了,就擦掉。别等污垢结成壳,那就得动刀刮了。”

他最后说:

“这场整风,不是终点。它是一个起点——起点之后,是更长、更艰难的路。但只要我们记住今天找回的这三样东西,这条路,我们就不会走偏。”

掌声,起初零星,然后汇成洪流。

不是欢呼,更像是一种郑重的承诺。

几天后,新安县赵家庄。

村议事会在新落成的村公学——曾经的赵家祖宅——召开。屋里坐着二十几个人:村干部、农会代表、妇女代表,还有三位“群众监督员”,孙老栓坐在正中。

议题:秋收后的水利修缮。

“河沿那三百亩地,年年涝,”生产队长说,“我建议挖条排水沟,往东引,接老渠。”

“往东?”一个老农摇头,“东边是王寡妇家的坟地,动不得。往西,绕点远,但地是荒坡,没主。”

“往西得多挖半里,得多用三百个工。”会计拨着算盘。

孙老栓磕磕烟锅:“王寡妇家啥意见?”

“问过了,她儿子说……得加补偿,要三斗麦子。”

“三斗?”妇女主任皱眉,“按条例,迁坟补偿是一斗半。她这是坐地起价。”

众人议论纷纷。

孙老栓沉默片刻,开口:“这样,我、队长、妇女主任,再去王寡妇家一趟。不是去压价,是把账算明白给她听——挖东边,动她家坟;挖西边,多三百个工,这工分是从全村秋收收益里扣,每家每户都少分粮。让她自己选,是拿一斗半的条例补偿,还是让全村人背后戳脊梁骨说她贪心。”

他顿了顿:“要是她还咬定三斗,咱就开会,把这事摊在全村面前表决。规矩是规矩,但情理也得讲透。”

众人点头。这种处理方式,既不蛮横压人,也不无原则妥协——在规矩和人情之间找一条实事求是的路。

散会后,孙老栓对陈三说:“看见没?以前郑廉在,这种会,要么他说了算,要么吵翻天。现在,得商量,得算账,得把道理摆桌上。”

陈三笑:“您老现在说话,比郑主任好使。”

“不是我好使,”孙老栓看着远处田里金黄的麦浪,“是道理好使。”

同一时间,沭阳三区,河工工地。

韩江挽着裤腿站在泥水里,手里拿着水平仪,正在测量渠底坡度。王铁柱——现在大家都叫他“王副站”——带着十几个农民在清淤。

“韩技术员,这坡再陡点行不?能少挖土。”一个青年喊。

韩江摇头:“不行,坡太陡水流急,冲垮渠岸更麻烦。按图纸来。”

青年嘀咕:“以前王主任在的时候……”

“以前我错了。”王铁柱直起腰,抹了把汗,声音很大,“现在听韩技术员的。他是专家,咱是学徒。”

众人笑起来。王铁柱也咧嘴,露出被太阳晒得更黑的脸。

休息时,王铁柱坐在渠边,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新麦种的小布包,倒出几粒在手心。麦粒饱满,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

“想啥呢?”韩江坐过来。

“想我烧掉的那三百斤。”王铁柱低声说,“要是没烧,今年沭阳能多收多少粮……”

“过去的事,别想了。”韩江拍拍他肩膀,“把这包种好,比啥都强。”

“嗯。”王铁柱握紧麦种,“这包,一粒都不会糟蹋。”

黑石峪,战俘营新挂的牌子:“新人学习营”。

营房里,正在开诉苦会。主持的不是看守,是那个叫呼延卓的年轻牧民。他站在前面,声音发抖但坚定:

“我叫呼延卓,出身匈奴兀立部。我爹给头人放羊三十年,累弯了腰,冬天冻掉三根手指头。头人的儿子打猎摔断了腿,巫医说要用‘忠诚仆人的血肉做药引’,他们……他们把我爹活活砍了,取心入药。”

底下坐着的几十个战俘,大多是底层牧民,此刻有人攥紧拳头,有人红了眼眶。

一个中年战俘站起来:“我是鲜卑慕容部的牧奴。头人赌输了,把我女儿抵给赢家。我女儿才十三岁,半路跳崖了……”

又一个站起来:“我是羌人,我们部落……”

诉苦会变成了控诉会。那些曾经被部落贵族压迫、被驱赶着南下抢劫的悲惨经历,一桩桩一件件被撕开。

张明远站在营房外,静静听着。他现在已经不是这里的负责人,但每次回营地汇报工作时,都会来听听。

营长——一个新调来的年轻干部——低声说:“老张,你留下的底子好。这种诉苦会,比我们讲一百遍道理都有用。”

张明远摇头:“不是我留下的底子,是他们心里本来就有苦。我们以前……只顾着给他们吃饱穿暖,却忘了帮他们把苦说出来。”

营房里,呼延卓正在带头喊口号,用的是生硬的汉语:

“打倒部落贵族!天下穷人是一家!”

声音参差不齐,但有一种压抑已久的愤怒在迸发。

张明远转身离开。他还要赶回医疗队,下午有一批药品要清点。走在路上,他想起陈烬的话:区分敌我,服务人民。

他以前以为,给战俘好待遇就是“服务”。现在他懂了,真正的服务,是帮他们认清谁是敌人,谁是兄弟——然后,让他们自己选择道路。

总结大会三天后,龙骧谷铁工坊。

陈烬站在熊熊燃烧的熔炉前,看着通红的钢水被倒入模具。热浪扑面,火光在他脸上跳动。

孟瑶站在他身边,递过一块湿布:“擦擦汗。”

“你看这钢,”陈烬没接,指着正在冷却的钢锭,“矿石从山里挖出来,杂质很多。得先破碎,再熔炼,去掉硫、磷这些坏东西。然后浇铸成型,但这时候它还脆,得淬火——烧红,猛地浸入冷水。”

“刺啦——”远处,一块烧红的钢件被钳起,投入水槽,白汽蒸腾。

“淬火的时候,钢会嘶叫,会变形,甚至可能开裂。”陈烬继续说,“但熬过去,它就硬了,韧了,能打成刀,打成犁,打成支撑大厦的梁。”

孟瑶若有所思:“就像整风。”

“对。”陈烬终于接过湿布,擦了擦额角,“组织就像这块钢。人多了,事杂了,杂质——功利、教条、形式主义——就混进来了。不淬火,看起来还是块铁,但一用力就碎。”

他转身,看着工坊里忙碌的工匠:

“但淬火不是目的,是手段。目的是让这块钢,好用——能保护想保护的人,能创造想创造的东西。”

“整风也不是目的。目的是让我们的组织,能真正为人民服务,能经得起风雨,能走到最后。”

两人走出工坊,登上谷边的了望台。

夕阳西下,龙骧谷尽收眼底:新开垦的梯田像绿色的阶梯,新建的窑洞排列整齐,铁工坊的白烟袅袅升起,远处操场上有民兵在训练,口号声隐约传来。

“四个月前,这里很多人心里有疙瘩,有怀疑,有算计。”陈烬轻声说,“现在,疙瘩解开了些,怀疑少了些,算计……至少不敢明目张胆了。”

孟瑶:“但郑廉那句话,还在传。”

“会一直传的。”陈烬望着天边渐深的晚霞,“权力是蜜糖,也是毒药。总有人想舔,总有人会上瘾。我们能做的,不是保证蜜罐里永远没苍蝇,而是把罐子放在阳光下,让所有人盯着,谁敢伸舌头,就敲谁的手。”

他顿了顿:

“整风建立了规矩,立起了监督的柱子。但柱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最终,还是要靠活生生的人——像孙老栓那样敢说话的群众,像韩江那样有本事的技术员,像王铁柱那样肯认错改过的干部,像张明远那样在服务中重塑自己的老兵——靠他们,一天天、一件件地去撑起这片晴空。”

孟瑶忽然问:“你说,真金不怕火炼。但火……要是太猛,会不会把真金也烧化了?”

陈烬沉默良久。

“所以火候很重要。”他最终说,“淬火的师傅,得知道钢的性子,得看火色,得掌握入水的时机。我们这些掌舵的人,也得知道组织的承受力,得分清主次,得在刮骨疗毒的同时,不伤筋动骨。”

“这次整风,我们烧掉了郑廉那样的锈铁,锤炼了王铁柱那样的粗坯,唤醒了张明远那样的钝刃。火候……大体是准的。”

“但以后呢?更复杂的局面,更隐蔽的腐蚀,更大的外部压力……火还能不能烧得准?”陈烬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能做的,就是和所有同志一起,永远保持对‘火’的敬畏,对‘金’的珍惜。”

他最后说:

“真金不怕火炼——但前提是,火,必须一直燃烧。不是烧成野火,是烧成熔炉里那束可控的、向善的、能让杂质浮起、让真金沉聚的文明之火。”

夕阳完全沉入山脊,天边泛起紫红色的霞光。

谷中,铁工坊的淬火声隐约可闻,嘶——啦——,一声声,像这个新生政权沉重而坚实的呼吸。

陈烬在总结大会上最后那段话的余响,低沉而清晰,在山谷间回荡:

“这场整风,不是终点,而是起点……革命最大的敌人,不是城外的刀枪,而是自己思想的锈蚀和权力的腐蚀……从今天起,我们要让这样的‘打扫’成为一种习惯……”

声音渐弱。

画面最终定格在熔炉中那束熊熊燃烧的火焰上——它不息,不灭,灼热而明亮。

火焰深处,仿佛有无数张面孔闪过:石夯憨厚的笑,孟瑶倔强的眼,孙老栓皱纹里的风霜,韩江镜片后的专注,王铁柱额头的汗,张明远手上的茧,呼延卓眼中的光……

最后,是陈烬平静而深邃的凝视。

“真金,永远不怕火炼。”

“但火——”

“必须一直燃烧。”

火焰跳动了一下,照亮了整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