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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玄幻魔法 > 千年一吻 > 第1816章 姻缘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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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洛阳皇城与禁苑

圣旨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清晨下达的。

礼部的仪仗不算盛大,却也规整庄重。身着绯色官袍的礼部侍郎手持黄绫诏书,在四名礼官、八名内侍的簇拥下,先至东宫宣旨,再至修文坊王氏宅邸。诏书措辞典雅周正,先褒扬王氏“诗礼传家,忠良世胄”,王同皎“英武忠勤,堪为栋梁”,再称赞安定郡主“柔嘉维则,淑慎其仪”,最后宣布“天作之合,允协良缘”,赐婚安定郡主李如萱予左骁卫中郎将王同皎,命太史局择吉日,于来年春季依制完婚。

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洛阳城的大小坊间、官署衙门、乃至深宫禁苑,漾开了一圈圈或明或暗的涟漪。

修文坊,王氏宅邸

王仁佑领着全族男丁,在正堂焚香设案,跪接圣旨。当听到“天作之合,允协良缘”八字时,他紧绷的肩背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随即是更深的肃穆。叩首谢恩时,他的额头紧紧贴在冰凉的石砖上,心中百味杂陈——赌对了第一步,但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王同皎跪在叔父身后,绯色的官服衬得他面庞愈发英挺。诏书中每一个字都如擂鼓般敲在他心上。直到礼部官员宣旨完毕,含笑说着“恭喜王将军”时,他才恍然回神,连忙再次叩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紧:“臣,王同皎,叩谢陛下天恩!”

起身后,他下意识地望向皇城方向。隔着重重屋宇,他仿佛又看见了太液池边那双含忧的眼睛。如今,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守护那双眼睛的主人了。喜悦如春潮漫过心田,但随之而来的,是沉甸甸的责任感——从此以后,他不仅是王氏子弟,左骁卫中郎将,更是安定郡主的未来夫婿,东宫的姻亲。

紫微宫,贞观殿偏殿

王同皎依制入宫谢恩。

他换上了更正式的朝服,头戴进贤冠,腰佩银鱼袋,步履沉稳地跟随内侍穿过重重宫门。阳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光洁如镜的御道上,拉得修长。

偏殿内,武曌并未在正座,只是坐在窗下一张铺着锦垫的紫檀圈椅上。她今日气色尚可,穿着赭黄常服,未戴冠冕,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上官婉儿侍立在侧后方,手中捧着笔墨匣,低眉顺目。

“臣左骁卫中郎将王同皎,叩见陛下,陛下万岁。”王同皎在殿中跪倒,大礼参拜。

“平身。”武曌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平淡威仪,目光落在阶下年轻将领身上,“赐座。”

“谢陛下。”王同皎起身,却不敢真坐,只垂手肃立。

武曌打量着他。身姿挺拔,目光清正,行礼一丝不苟,确有几分军中历练出的英气与沉稳。她缓缓开口:“王同皎。”

“臣在。”

“朕准了你与安定郡主的婚事。”武曌顿了顿,语气听不出喜怒,“郡主年幼,去岁又遭变故,心性敏感脆弱。你既求娶,当时时体恤,善加呵护,莫使她再受惊扰风雨。可能做到?”

王同皎心头一凛,再次躬身,声音斩钉截铁:“陛下教诲,臣谨记于心。臣虽一介武夫,亦知珍重。此生必竭尽所能,护郡主周全,不使她再历苦痛。若有违此誓,天地不容!”

他的回答没有华丽的辞藻,却透着军人的质朴与铿锵。武曌注视他片刻,微微颔首:“记住你今日之言。退下吧。”

“臣,告退。”王同皎再次行礼,倒退着出了偏殿。

直到走出殿门,被秋日明亮的阳光一照,他才发觉后背已沁出一层薄汗。方才殿中那平静的注视,却比刀剑更让他感到压力。但他心中并无退缩,反而更加坚定——那是郡主的祖母,是天子,更是将郡主托付给他的人。这份托付,他必须担得起。

他没有立刻出宫,而是循着宫规,先去东宫拜谢。太子李显在正殿见他,神情依旧恍惚,只说了几句“好好待如萱”的囫囵话,便又望着殿角出神。韦氏在屏风后的侧厅接待他,态度温和有礼,询问了些家中琐事、军中近况,绝口不提朝局,只如同寻常长辈关切晚辈。但王同皎能感觉到,这位太子妃的目光深处,有着审视与衡量。

离开东宫时,他绕道从太液池北岸经过。秋日池水澄澈,残荷已被清理大半,水榭空空,碧纱低垂。他驻足片刻,对着水榭方向,无声地揖了一礼,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东宫,密室

烛火下,韦氏面前摊开着一幅更为详尽的洛阳宫苑与城防简图。她手中握着一支细笔,笔尖蘸着朱砂,在“左骁卫巡防区域”缓缓画了一个圈,又在圈中几个关键节点——北门、玄武门附近营房、武库所在——点了更深的红点。

“王氏虽非大族,但王同皎在禁军中根基不浅。”她对侍立一旁的韦贞低声道,声音平静无波,“他为人刚直,待下宽厚,在军中同僚间人缘颇佳。更难得的是,他因拒过张昌期,在那些同样厌恶张党跋扈的将士眼中,算得上是‘自己人’。”

韦贞点头:“娘娘明见。老奴打探到,右监门卫中郎将葛福顺、左羽林将军李多祚,都与王同皎有旧,私下曾赞其‘有古烈士风’。”

“葛福顺……李多祚……”韦氏将这两个名字低声念了一遍,眼中光芒微闪,“都是手握实权的禁军将领,且素来对张氏兄弟弄权不满。”她放下笔,指尖轻轻敲击着图上的红圈,“这桩婚事,是第一步。接下来,要让王同皎‘自然’地,重新联络、加深与这些同僚的情谊。不是结党,只是……志同道合者的往来。”

她顿了顿,看向韦贞:“告诉王家那边,婚事既已定下,便是姻亲。让王仁佑和王同皎,常来东宫走动,商议婚事细节也好,请教礼仪也罢。我要让王同皎亲眼看看,东宫如今是何光景,太子是何等模样。要让他从‘同情郡主’,变为‘痛惜东宫处境’,最终……生出‘身为臣子、身为姻亲,当有所为’的念头。”

韦贞心中一凛,低声道:“娘娘,这是否……太过冒险?若王将军察觉……”

“他不会察觉。”韦氏打断她,语气笃定,“至少不会立刻察觉。因为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他爱慕如萱,自然关心东宫;他是禁军将领,自然与同僚往来;他见太子萎靡、东宫受欺,自然心生义愤。我们要做的,只是提供‘看见’的机会,和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引导。”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夜色深沉,唯有东宫几处廊下灯笼散发出昏黄的光,照不亮多远。

“仇恨如同火种,埋在心底,需要柴薪才能燃成烈焰。”韦氏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冰冷,“张氏兄弟的恶行,是柴;王同皎的正直与对如萱的情意,是柴;那些被张党排挤、心怀不满的禁军将领,也是柴。而我们……只需在适当的时候,递上一根火引。”

韦贞默默垂首,不再多言。

东宫,郡主闺阁

秋意渐深,庭中梧桐开始落叶。李如萱坐在窗下的绣架前,手中银针起落,正绣着一对戏水鸳鸯。大红的锦缎底子,金线勾勒轮廓,彩羽鲜活。这是她嫁衣上的一处纹样。

烛光将她专注的侧影投在墙上,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投出两弯小小的阴影。针脚细密均匀,显见是下了功夫的。只是她的神情,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轻愁,只是那愁绪深处,似乎又多了些别的东西。

自圣旨下达后,她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全然死寂的哀痛,而是一种茫然的、带着细微恐慌的期盼。她见过王同皎两次——一次是王氏叔侄正式拜见时,隔着屏风,她听见他沉稳应答的声音;一次是前日在御花园“偶遇”,她随母亲赏菊,他恰巧巡防经过,下马远远行礼。她只来得及看清他挺拔的身影和肃穆的神情,便匆匆垂首避过。

母亲说,他是个可靠的人。

兄长和姐姐的惨死,让她对这座宫廷、对至高无上的祖母,充满了恐惧与疏离。她不知道嫁人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要离开这座埋葬了至亲、也禁锢了她所有欢乐的东宫。或许……是种解脱?

指尖传来微微刺痛。她回过神,发现针尖扎破了手指,一粒殷红的血珠沁出,落在鸳鸯金色的喙上,迅速洇开一小团暗色。

她怔怔地看着那点血色,心中茫然。

丫鬟连忙上前,取来干净的丝帕为她擦拭,又小声劝她歇息。

李如萱摇了摇头,推开绣架,走到窗边。

窗外,一轮将满未满的秋月悬在天际,清辉洒满庭院,也将梧桐凋零的枝干映得分明。风过处,落叶沙沙,更添萧瑟。

她忽然想起那页被风卷走的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那时她所思的,是再也回不来的兄姐。而如今……“远道”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指向。

那个人,会是她可以“遗”以芙蓉的“所思”吗?他会懂得她的哀愁,会……护着她,不再让她经历那样的恐惧和失去吗?

她不知道。

只是在这秋深的夜晚,对着凄清的月色,十六岁的少女,第一次对未来,生出了一丝渺茫的、连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希冀。

禁苑,左骁卫签押房

王同皎结束了一日的巡防与公务,独自留在签押房内。案头灯烛明亮,照着他面前摊开的一卷兵书,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

他提起笔,铺开一张素笺,想写点什么。或许是给叔父的家书,或许是整理军务心得,又或许……只是无意识地想写下那个盘桓在心头的身影。

笔尖悬在纸面,良久,却只落下两个字:

“如萱。”

字迹刚劲,力透纸背。

他看着那两个字,冷硬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眼前仿佛又浮现太液池边那双忧伤的眼睛,以及那日御花园中,她匆匆一瞥时,眼中飞快掠过的慌乱与……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羞涩。

他必须变得更强。不止是武艺,更是权势,是地位。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在这诡谲的朝局中,护住她,护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姻缘,也护住……她身后那个风雨飘摇的东宫。

他知道自己卷入了漩涡。从他决定求娶郡主的那一刻起,便已无法独善其身。但他不悔。

窗外,秋风卷地,掠过宫墙檐角,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王同皎收起素笺,贴身放好。吹熄灯烛,走出签押房。

夜色中的皇城,宫灯次第亮起,如同星河倒悬,辉煌之下,却是深不可测的暗流汹涌。

他按了按腰间的刀柄,目光坚定地望向东宫的方向。

秋深了。

但属于他的春天,和对某些人而言注定到来的凛冬,都已在暗中悄然酝酿。

这桩始于池畔惊鸿、定于凤阙朱批的姻缘,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缓缓扩散,终将触及潭底沉睡的、或狰狞、或嶙峋的一切。而执棋者与棋子,看客与局中人,都将在接下来的浪潮中,迎来各自的命运。

长夜未尽,棋局新篇,方才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