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月圆之夜,造化清泉畔
清泉喷涌的七彩霞光,在今夜格外盛大辉煌。那光柱自泉眼冲天而起,与天穹那轮圆满无缺的银月遥相呼应,月光清辉与霞光瑞霭在百丈高空交融,洒下如烟似雾的朦胧光雨,将泉畔方圆数十丈笼罩在一片梦幻般的氤氲之中。空气中弥漫的灵机浓郁到几乎化液,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吐着最纯净的生命本源。
泉畔那片平坦如砥的青玉石台,已被仔细清理过,纤尘不染。石台中央,东方墨取出了那尊得自极西之地、材质不明的古朴丹炉——“八荒归元炉”。
炉高约三尺三寸,通体呈暗沉混沌之色,非金非石非玉,表面光滑,却又隐约可见无数细密天然纹路,似云纹,似星轨,似水波,似山峦,包罗万象。炉有三足,稳如泰山;炉盖浑圆,上铸阴阳双鱼,鱼眼处各有一孔,隐隐有灵光吞吐。炉身无任何人工雕饰的华美,却自有一股历经无穷岁月、熔炼过万千造化的古朴、厚重、浩瀚气息。此炉乃东方墨于大食帝国某处已坍塌的古老智慧殿废墟深处,以神念共鸣寻得,当时深埋地底,被重重禁制与岁月尘埃覆盖,唯有他这等修为与机缘,方能感应并收取。
“炉名‘八荒归元’,暗合天地八极、万气归元之意。”东方墨轻抚炉身,指尖传来温润而磅礴的脉动,“以此炉炼‘乾坤续明丹’,恰能容纳星力之刚、地气之厚、混沌之玄、不死之生机,并以归元之力调和熔炼。”
青鸾立于一侧,微微颔首,她能感受到这尊丹炉内蕴的非凡道韵,确实是最佳选择。
东方墨不再多言,神情转为肃穆。他并指如剑,以指代笔,凌空虚划。指尖并无光华绽放,但随着他指尖的移动,面前的空气、脚下的石台、乃至周遭弥漫的灵雾,都仿佛成了他书写的“纸”与“墨”。一道道肉眼难辨、却真实不虚的玄奥轨迹被烙印在虚空之中,轨迹交错连接,逐渐构成一幅繁复到极致、却又充满和谐美感的立体阵图。
此阵并非单一阵法,而是内外三重,层层嵌套,功能各异,却又浑然一体:
最外层为“聚灵阵”,无形阵纹引而不发,却已将岛上最精纯的混沌灵气与清泉造化之力,如百川归海般悄然汇聚而来,在丹炉周围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缓缓旋转的灵雾漩涡。
中层为“净火阵”,阵纹隐现赤金之色,旨在过滤、纯化、稳定东方墨即将催动的真元之火,使其温度、烈度、灵性皆可随心掌控,分毫不差。
内层为核心,包含“定鼎阵”与“锁丹阵”。“定鼎阵”确保丹炉在狂暴药力冲击与复杂火候变化下稳如磐石;“锁丹阵”则如天罗地网,待丹药将成之时,锁住所有药力精华,防止一丝一毫外泄,更可抵御可能出现的丹劫干扰。
阵法完成,灵光隐现,与“八荒归元炉”自身道韵隐隐共鸣,整座石台仿佛活了过来,成为一个独立而完美的炼丹小天地。
与此同时,青鸾亦未闲着。她缓步绕行石台一周,每一步踏下,足尖都泛起淡淡的月白色光晕,光晕没入石台边缘,形成一圈柔和而坚韧的守护结界。此结界不阻灵气流通,却能隔绝外界一切可能的窥探、干扰、乃至不怀好意的能量波动,更能防止炼丹过程中可能产生的异香、异响、异象过度扩散,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二人准备妥当,相视点头,各自在丹炉前盘膝坐下,相隔丈许,正对炉身。
月华渐至中天,清辉如练。
“时辰到了。”东方墨低语。
他双目微阖,双手平放膝上,掌心向上。心念一动,丹田内那浩瀚如海、精纯如晶的混沌真元开始缓缓流转。一丝淡若无色、却蕴含着恐怖高温与灵动道韵的真火,自他右手掌心劳宫穴悄然升起。这火并非凡火,亦非地火天火,而是他以自身无上修为、融合对天地火行法则的深刻理解,淬炼出的本命“灵火”。
灵火轻飘飘地飞向丹炉底部,触底瞬间,无声无息地铺展开来,化作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火焰外衣,将炉底均匀包裹。炉身那些天然纹路开始微微发光,仿佛从沉睡中苏醒。
东方墨心神与丹炉、与炉火、与周遭大阵完全联结。他精确控制着火候,初始只能用最温和的“文火”,缓缓加热炉身,祛除炉内可能残留的微末杂气,同时让炉体逐渐适应并“记住”他的真元与道韵气息。这是一个需要极度耐心的过程,急不得。
青鸾则闭目凝神,将自身神识与大阵、与丹炉、更与炉内即将投入的材料气息相连。她的生机道韵如春雨般无声浸润着炉内空间,调和着逐渐升高的温度带来的燥意,为后续药力融合创造最佳环境。同时,她以超凡的感知,时刻监控着大阵灵气输入的稳定性与炉内五行之气的平衡,一旦出现细微偏移,便需立刻调整。
预热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东方墨感应到“八荒归元炉”内外温度均衡、气机圆融、与他真火亲和无间之时,他睁开眼,眸中神光湛然。
“投药。”
话音落下,他左手凌空一抓,那只盛放着“九天星屑”的温玉匣自动开启。数十粒细如微尘、却重若千钧、闪烁着璀璨星辉的银白色结晶,被一股柔和力量托起,缓缓投入丹炉顶部的阴阳鱼孔之一(阳眼)。星屑入炉,并未立刻融化,而是在炉内炽热的空间中沉浮不定,散发出冰冷而锐利的星辰之力。
紧接着,盛有“地脉玄乳”的羊脂白玉瓶瓶塞弹开,那滴重逾万钧、乳白晶莹、散发大地厚重生机的玄乳,被精准投入另一个孔洞(阴眼)。玄乳入炉,瞬间化作一团氤氲白雾,带着阴寒湿重之气,与星屑的刚猛星辰之力形成鲜明对比,隐隐有冲突之势。
东方墨神色不变,右手微抬,炉底灵火陡然一变,从温和文火转为炽烈“武火”!火焰颜色转为淡金,温度骤升,狂暴的热力冲入炉内,开始强行炼化、提纯这两味主材。
炉内顿时风起云涌!星屑在武火灼烧下,逐渐软化,释放出更加精纯磅礴的星力,如同一道道银色小剑在炉内纵横;玄乳所化白雾则被高温蒸发掉阴寒湿气,留下最核心的大地精粹,厚重如土黄色山岳,试图包裹、镇压躁动的星力。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都强横无比的力量在炉内激烈碰撞、排斥,发出低沉的嗡鸣,炉身都开始微微震颤。
“稳住!”东方墨沉声喝道,额头青筋隐现。他分心二用,一边维持武火的烈度与精准,持续炼化;一边调动大阵之力,尤其是“定鼎阵”,牢牢稳固炉身,防止因内部能量冲突过于剧烈而导致炸炉。
青鸾同时出手。她双手虚按,磅礴的生机道韵如潮水般透过炉壁注入炉内。这股道韵并非强行干预,而是如同最温柔的黏合剂与调和剂,在星力与地气之间穿梭、浸润、引导。她的道韵中蕴含着对生命平衡、阴阳共济的深刻理解,逐渐抚平那狂暴冲突中的戾气,让两股力量从纯粹的对抗,转向一种动态的、相互磨砺又相互吸引的“磨合”。
这是一个缓慢而凶险的过程。东方墨需时刻根据炉内药力变化,精确调整文武火的转换与配比。时而需用武火猛炼,逼出杂质,激发药性;时而需转文火温养,让不同性质的能量在温和环境下缓缓融合。每一次转换都需妙到毫巅,差之毫厘,便可能导致药力冲突失控,前功尽弃。
青鸾则需全神贯注,以自身生机道韵为桥梁,调和五行,稳定炉内空间结构,并及时将大阵汇聚而来的精纯灵气,转化为最适宜药力吸收的状态,缓缓注入。
二人虽未直接接触,但心神早已通过丹炉、大阵紧密联结。东方墨每一次火候变化的意图,青鸾都能提前感知并做出相应调整;青鸾感应到的炉内细微失衡,东方墨亦能瞬间领会并修正火力。这是一种超越了语言与动作的、近乎本能的默契,源于八年生死与共的远游磨砺,更源于生命跃升后灵魂层次的深度交融。
时间在高度紧张与全神贯注中缓慢流逝。子时、丑时、寅时……
当东方墨感应到星屑与玄乳的精华已被初步炼化提纯,两股力量在青鸾生机道韵的调和下,开始出现缓慢融合的迹象时,他立刻进行了下一步。
混沌玉盒开启,三枚“混沌青莲子”被投入炉中。莲子入炉,并未立刻融化,而是悬浮在星力与地气交融的漩涡中心,散发出温和而玄妙的混沌光华。这光华仿佛有灵性,开始主动吸收、平衡、调和那已初步融合但依旧躁动不安的星地之力,将其纳入一种更加稳定、更加包容的混沌状态中。
紧接着,那根翠绿如玉、霞光流转的“不死树嫩枝”被青鸾以真元包裹,轻轻送入炉内。嫩枝入炉,并未被高温直接炼化,而是在炉内特定区域(对应木行方位)悬浮,枝叶舒展,主动释放出磅礴而温和的不朽生机。这股生机如同最上等的催化剂与稳定剂,注入到那团由星力、地气、混沌道韵初步混合的药液雏形中,瞬间激发出更加旺盛的生命活性,并赋予了药液一种“生生不息”的内在韵律。
至此,四大主材尽数入炉。
炉内景象更加复杂玄妙:银白星力、土黄地气、灰蒙混沌、翠绿生机,四色光华交织流转,相互渗透,相互转化,在文武火的交替锤炼与青鸾生机道韵的持续调和下,逐渐从泾渭分明,转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融合态。炉内异香开始弥漫,初始清淡,渐转浓郁,那香气非花非麝,闻之令人神魂舒泰,体内生机蠢蠢欲动。
然而,真正的难关才刚刚开始。四味主材药性都太过强横霸道,要将它们完美融合,炼制成浑然一体、药性温和却功效逆天的“乾坤续明丹”,需要炼丹者投入全部心神意志,共同抵御可能出现的“丹劫”与“心魔”。
东方墨与青鸾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绝。
无需言语,二人同时伸出右手,隔空相对。双掌之间虽隔着一丈距离,却仿佛有无形桥梁搭建。他们的神念毫无保留地放开,如同两条浩瀚星河,轰然对撞、交融,最终化为一道更加宏大、更加精纯、包容了阴阳、刚柔、生死、造化等诸多对立统一法则的“混元意志”。
这道意志,便是他们对抗一切外扰与内魔的凭仗,也是引导丹药最终成形的“道标”。
东方墨维持着神念交融,继续精准操控炉火。此刻的火候变化更加微妙复杂,往往需要在瞬息间完成数十次细微调整,以应对药液中每一点微妙的变化。他的脸色逐渐发白,额角汗水涔涔,这是心神与真元双重巨大消耗的体现。
青鸾同样不轻松。她不仅要维持生机道韵的持续输出与调和,更要分担部分稳定炉内空间、疏导狂暴药力的压力。她的月白衣衫后背,已被汗水浸湿一小片,呼吸也变得略微急促。
但二人眼神始终坚定,神念交融稳固如初。
炉内,四色药液在持续的火炼与道韵滋养下,体积逐渐缩小,杂质被进一步淬炼蒸发,精华不断浓缩、提纯、融合。颜色也从最初的驳杂,慢慢转向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沌流转之色,时而如星空深邃,时而如大地厚重,时而混沌一片,时而清光湛然。药香愈发浓郁,隐隐带着大道伦音。
丹炉微微震动的频率开始加快,炉盖缝隙透出的光华越来越盛,仿佛内蕴一个小太阳,即将喷薄而出。炉身那些天然纹路光芒大放,与东方墨布下的大阵交相辉映。
四十九个时辰的漫长炼制,已过去大半。最艰难、最凶险、也最接近成功的时刻,即将到来。
东方墨与青鸾,心神合一,意志如铁,准备迎接最后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