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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县县城的空气,因那两名外来行商若隐若现的探查,以及随后涌起的、指向明确的谣言暗流,而变得愈发粘稠和紧张。一场不见硝烟,却凶险异常的较量,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悄然升级。

客栈那间简陋的客房里,陈默和林迅相对而坐,面色凝重。桌上摊着几张粗饼,一碗寡淡的菜汤早已凉透。

“赵德柱这条地头蛇,反应好快!”林迅压低声音,拳头攥紧,“我们才刚开始打听,他就弄出这么多烟雾弹。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有说王武罪有应得的,有说金子是契丹军费的,甚至还有说我们两个是王武同党,跑来接头的!再这么下去,咱们别说查案,自身都难保!”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用手指蘸着凉水,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着。对方这一手“假作真时真亦假”玩得确实漂亮,充分利用了信息不对称和普通民众的恐惧心理。

现在他们再去市井打听,听到的很可能都是赵德柱精心编排过的。

“慌什么。”陈默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稳定,“他们放烟雾,恰恰说明他们心虚,害怕我们查到真东西。这反而证明了王武案必有冤情,王武妻儿的死更是他们无法掩盖的罪证!”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他们想让我们迷失在谣言里,我们偏要逆流而上。两条路,双管齐下。”

“第一,外围不能放弃,但要改变策略。不再泛泛打听王武案,而是寻找特定的、可能被他们忽略的‘点’。比如,当初具体是哪些衙役去王家坳抓的人?哪些人参与了……掩埋尸体?”

陈默说到最后,语气带着一丝寒意,“还有,王家坳的里正,或者与王武家交好、可能知道内情的邻居,虽然他们现在不敢说,但如果我们能找到单独接触的机会,许以重利,或许能撬开一道缝。”

林迅点头:“明白。我再去试试,重点找那些看起来日子过得紧巴巴、或许会对银子动心的衙役或者小吏家属,从他们嘴里套话。”

“第二,”陈默的声音压得更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必须想办法,接触到县衙内部,尤其是大牢!王武是活口,是关键人证!只要能见到他,哪怕只是传递进去一点消息,或者确认他还活着,了解他被刑讯的情况,都是重大突破!”

林迅倒吸一口凉气:“进大牢?那可是龙潭虎穴!赵德柱肯定早有防备!”

“所以不能硬闯,要智取。”陈默沉吟道,“我们可以伪装成送饭的、探监的家属,或者……干脆想办法收买一个狱卒!狱卒地位低,油水少,未必都对张有财和赵德柱死心塌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计划已定,两人立刻分头行动。

林迅再次活跃于市井,但他不再漫无目的地打听,而是有针对性。他通过请酒、小额借贷等方式,结识了一个在县衙马房做杂役的老头,和一个在街面巡夜、嗜赌如命的年轻帮闲。

从他们零碎的、酒后失言的抱怨中,林迅大致摸清了经常去乡下办差、风评较差的几个衙役名字,以及大牢里几个狱卒的粗略情况,比如谁比较好酒,谁家里负担重。

与此同时,陈默通过货栈老板的介绍,接触到了一个专做狱卒生意的“中人”——一个姓王的牙婆,她经常帮狱卒们倒腾些外快,或者给犯人捎带些东西赚取佣金。

陈默假称有个远房亲戚可能关在陈县大牢,想托关系送点吃的进去,并打听一下情况,暗中许以不菲的报酬。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赵德柱的掌控力。

县衙后堂,赵德柱听着眼线们源源不断送来的汇报,嘴角挂着阴冷的笑意。

“李老四在打听刘三、王猛那几个喜欢敲诈勒索的衙役?还跟马房的老孙头、赌鬼张二混在一起?”

“赵老黑去找了王牙婆,想往大牢里递东西?”

“呵呵……”赵德柱轻笑起来,“果然沉不住气了。想从底层撬开口子?想法不错,可惜,找错了地方。”

他立刻做出了部署:

首先,他秘密召见了那几个被林迅打听过的衙役,以及王牙婆。没有斥责,反而是和颜悦色地“提醒”他们,最近有外乡不法之徒可能想混淆视听,破坏县尊老爷的清誉,让他们“谨言慎行”,并暗示,只要听话,自有好处。

同时,他派了更可靠的心腹,暗中监视这些人的动向,尤其是王牙婆。

其次,他加强了大牢的戒备,特别是对王武的看管。将原本的狱卒进行了部分轮换,换上了更忠心、也被他捏着把柄的人。并下令,没有他和张县令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王武,送进去的饭食都要经过严格检查。

最后,他决定再给那两个外乡人加点料。

于是,在林迅试图通过那个赌鬼张二,约谈一个名叫刘三的衙役时,意外发生了。刘三倒是来了,但在酒桌上,他不仅矢口否认参与过王武案,反而大倒苦水,说王武如何顽固,证据如何确凿,甚至透露了一个惊天秘密——说在王武家搜出了与契丹往来密信的残片!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县尊吩咐不可外传。

而当陈默通过王牙婆,试图向大牢里传递一点碎银子和一句坚持住的口信时,消息如同石沉大海。王牙婆后来传回话,语气闪烁,只说大牢管得严,暂时办不成,让他们别再找她了。

陈默敏锐地察觉到,王牙婆的态度比之前冷淡和恐惧了许多,显然是被警告过了。

对方的反击迅速而有效,不仅堵住了他们初步尝试的突破口,还抛出了更具迷惑性的证据。

“妈的!这赵德柱真是个难缠的角色!”林迅在客栈里气得直跺脚,“刘三那王八蛋,说得跟真的一样!还有那王牙婆,明显是怕了!”

陈默面色沉静,但眼神愈发深邃:“这说明我们的方向没错,已经触碰到他们的痛处了。他们越是严防死守,越是证明大牢和王武是关键。至于密信残片……十有八九是子虚乌有。若真有如此铁证,张有财早就大张旗鼓上报请功了,何必遮遮掩掩?”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外围的路好像都被堵死了。”林迅有些气馁。

陈默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角一个看似在晒太阳、实则目光不时瞟向客栈方向的闲汉,低声道:“他们在监视我们。赵德柱想知道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他在等我们犯错。”

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既然常规手段不行,那就兵行险着。我们不能被动等待,要主动创造机会。”

陈默的计划大胆而冒险。他决定利用对方的监视,演一场戏。

他让林迅故意在客栈大堂抱怨,说山货生意不好做,本钱快赔光了,打算过两天就去邻县看看有没有别的营生,表现出即将离开的迹象。以此麻痹对手,降低他们的警惕性。

同时,陈默开始物色新的、更隐蔽的突破口。他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大牢的厨子,老吴。

这是林迅从那个马房老孙头嘴里偶然听来的信息。老吴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负责给狱卒和犯人做饭,家境清贫,有个儿子在城里学手艺,需要钱。

最重要的是,老吴不属于衙役体系,与赵德柱的核心圈子关系较远,可能监管会稍微松一些。

接触老吴需要极其小心。陈默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花重金买通了一个与老吴相熟、且嘴巴相对严实的菜贩,让菜贩以有富商看中老吴手艺,想高价请他私下办一桌席面为由,将老吴约到了城东一家位置偏僻、客人稀少的小酒馆。

陈默没有直接露面,而是在隔壁包间,通过预留的缝隙观察,由林迅扮作富商的随从与老吴接触。

老吴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穿着带油渍的粗布衣服,面对富商随从显得有些拘谨。

林迅按照陈默事先的交代,没有直接提王武,而是先谈了谈办席面的假意向,并预付了一笔不小的订金。老吴看到白花花的银子,眼睛亮了一下,但依旧有些犹豫。

酒过三巡,林迅见时机差不多,话锋一转,叹气道:“唉,不瞒吴老哥,我家主人其实还有件小事,想麻烦您。”

老吴顿时警惕起来:“啥事?违法乱纪的事我可不敢干!”

“不敢不敢,”林迅连忙摆手,“就是……我家主人有个远房表亲,听说关在咱们县大牢里,叫王武。家里老人惦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主人就想请您,下次送饭的时候,帮忙看一眼,看他是否还安好?要是能……顺便递句话进去,问他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家里也好早作打算。”说着,林迅又推过去一锭更大的银子。

老吴看着那锭足以让他家宽裕好几年的银子,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脸上充满了挣扎。他当然知道王武,那是县尊和赵师爷亲自关照过的“重犯”!

“这……这……”老吴嘴唇哆嗦着,“赵师爷有严令,不准任何人接触王武……这要是被发现了……”

林迅压低声音:“吴老哥,只是看一眼,传句话。神不知鬼不觉。这银子,够您给儿子娶媳妇了吧?再说,我家主人也只是想知道亲戚的死活,又不是劫狱。”

巨大的诱惑和对赵德柱的恐惧在老吴心中激烈交战。最终,对改善家庭命运的渴望,以及对方只是“探问死活”看似不涉及核心的要求,让他颤抖着接过了那锭银子。

“我……我只能试试……就看一眼……话……我不保证能传到……”老吴声音发颤。

“足够了!多谢吴老哥!”林迅心中暗喜。

然而,陈默和林迅都没想到,赵德柱对县衙的掌控,严密到了何种程度。老吴虽然谨慎,但他突然得到富商邀请,并获得大笔订金的事情,还是通过酒馆里另一个被赵德柱收买的眼线,迅速报了上去。

赵德柱接到消息,冷笑连连:“终于忍不住了?想从厨子这里打开缺口?真是异想天开!”他立刻下令,严密监控老吴的一举一动,并将计就计。

两天后,老吴战战兢兢地按照约定,在送晚饭时,偷偷瞄了一眼关在单间、奄奄一息的王武,并试图将一句家里问你有什么心愿的话,混在收拾碗筷的间隙低声说出。

然而,他刚回到厨房,就被赵德柱带着几个心腹衙役堵住了。

“老吴,你好大的胆子!”赵德柱阴森地盯着他。

老吴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地,磕头如捣蒜:“师爷饶命!师爷饶命啊!是……是两个外乡人逼我的!他们给了我银子,让我打听王武的死活……”

赵德柱没有立刻发作,他逼问出林迅与老吴接触的详细经过,以及约定的回报方式。他眼珠一转,一个更毒辣的计策涌上心头。

他并没有严惩老吴,反而安抚了他几句,让他暂时照常工作,但警告他不准再与外人接触。然后,他找来心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第二天,那个菜贩按照约定,来到悦来客栈,找到林迅,压低声音说:“吴大哥让我传话,他见到王武了,人还活着,但被打得很惨,就剩一口气了。王武让他带句话……”菜贩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王武说,金子埋在灶膛下第三块砖里,是干净的,我没通敌。”

林迅心中狂震!这消息太重要了!如果王武真的传出了这样的话,那简直就是推翻通敌罪名的直接证据!他强压激动,重赏了菜贩,立刻回房与陈默商议。

“灶膛下第三块砖?”陈默听完,眉头紧锁,并未如林迅那般兴奋,“老吴这么容易就把如此关键的消息传出来了?而且,王武既然能传出这么具体的话,说明他神志尚清,为何不直接说出被刑讯逼供的实情?”

林迅一愣:“你是说……这消息可能是假的?”

“极有可能!”陈默目光锐利,“这是赵德柱的将计就计!他想引我们去王武家找那根本不存在的干净金子!只要我们动了,他就能以盗窃证物、企图毁灭证据甚至契丹同党接头的罪名,将我们当场拿下!到时候,我们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林迅惊出一身冷汗:“好毒的计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陈默沉吟片刻,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他将计就计,我们何不来个……欲擒故纵?”

陈默的计划是:假装中计,但不去动那“灶膛下的金子”,而是利用对方以为他们上钩、注意力被吸引到王家坳的机会,进行另一项关键行动——再次尝试接触大牢,但目标不是王武,而是其他可能知道内情的狱卒或犯人!

他让林迅故意在客栈表现出兴奋和急切,并不小心透露可能要出城一趟的消息。同时,他通过之前摸清的另一个线索——那个嗜赌的年轻帮闲张二,了解到大牢里有一个老狱卒,姓钱,因为儿子欠了赌坊一大笔钱,正被逼得走投无路。

陈默决定,冒险一试,直接接触这个钱狱卒!

这一次,他没有再绕圈子。在一个深夜,陈默亲自出马,在林迅的掩护下,于钱狱卒下工回家必经的一条漆黑小巷里,“偶遇”了他。

没有废话,陈默直接亮出了一锭黄澄澄的金锭,在昏暗的月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钱狱卒是个头发花白、面容愁苦的老头,看到金锭,眼睛都直了,但更多的是恐惧:“你……你们是什么人?!”

“能帮你还债,也能让你全家悄无声息消失的人。”陈默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选一个。”

钱狱卒吓得浑身发抖,跪在了地上。陈默收起金锭,沉声道:“我只问你几个关于王武的问题,回答让我满意,这金子就是你的。若有半句假话,或者敢泄露出去……”他后面的话没说,但冰冷的杀意让钱狱卒如坠冰窟。

在巨大的金钱诱惑和生命威胁下,钱狱卒的心理防线崩溃了。他断断续续地透露了几个关键信息:

第一,王武确实被残酷刑讯,夹棍、鞭打、烙铁都用了,最后是屈打成招。

第二,所谓“通敌”的物证,他从未见过,都是赵师爷让人拿进去又拿出来的,做做样子。

第三,王武的妻子确实来县衙喊过冤,当时他就在场,亲眼看到张县令下令乱棍驱赶,后来……后来那对母子就再也没出现过。

第四,金子的事,他隐约听赵师爷的心腹提过一嘴,好像……大部分都被张县令和赵师爷,还有州里的某位大人物分掉了,上交的只是小部分。

虽然钱狱卒不知道具体分赃比例和州里大人物的名字,但他提供的这些信息,已经足以拼凑出案件的大致真相:刑讯逼供、构陷罪名、杀人灭口、贪墨财物!而且,矛头直指州牧孙弘毅!

拿到这些口供,陈默知道,他们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突破!虽然钱狱卒不敢出面作证,但他的供词,结合城外那两具尸体,足以形成强大的内部证据链。

“金子,收好。今晚的事,若泄露半分,你知道后果。”陈默将金锭丢给瘫软在地的钱狱卒,和林迅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客栈,两人心情激荡。虽然过程险象环生,但他们终于撬开了一道坚实的裂缝!

“接下来,就是如何把这些证据,安全地送出去,并确保能直达天听,扳倒张有财、赵德柱,乃至他们背后的孙弘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