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在军中部署卫生院若干条例》!”
“雄英,这烧开水、蒸煮纱布、蒸馏酒精、分设病房……真能起作用?”
“还有你说的细菌、病毒、微生物,为何我们从未听闻?”
此时,马皇后面露疑色,难掩不信。
眼前这本手册所载内容,看似不过是些寻常举措:
讲究清洁、使用沸水、蒸馏酒精……
这些举动与治病救人似乎毫无关联,甚至未提及一味药材。
“雄英……”老爷子也不由迟疑,“不然,咱另派些良医前往民间巡查?”
“优中选优,总能挑出几位经验老到的。”
“这几日耽搁了时间,你四叔那边,可不能再出差池。”
听着两位长辈皆持怀疑态度,朱雄英只是轻轻一笑,略带无奈。
这本册子的内容,严格来说,大多源自后世的实战经验,以及一部名为《赤脚医生手册》的典籍。
当然,他只选取了符合当下技术水平的条目。
对于今日之大明而言,这些方法简单易行,毫无技术门槛。
比如烧开水——
其理念源于后世抗日战争时期的卫生实践。
而在以往,烧水只为煮茶做饭。
毕竟在这资源匮乏的年代,柴薪也是可售卖之物,勤俭百姓自然不舍得浪费分毫。
大多数人饮水,仍是直接取用生水。
讲卫生,在寻常百姓眼中,根本无从谈起。
如今若在京中街头走一遭,便可见许多人长发结辫,其间跳动着肉眼可见的虱虫,此情此景,极为普遍。
京城尚且如此,更遑论远在北境新建的四大商镇中的军民与商户。
朱雄英几乎可以想象,当初商镇初立之时,草原牧民驱赶牛羊而来,沿途留下的“景象”与气味。
环境之恶劣,不言而喻。
出事,不过是早晚而已。
而这一次,正是也速迭儿为阻挠大明推行“牛羊富民”之策,将病死牲畜抛入河中,才酿成瘟疫蔓延。
因此,将水煮沸,用于熨烫衣物、彻底清除所有病菌,乃是首要任务。
心中思忖着这些细节的同时,朱雄英也将大致的情况,缓缓告知二老。
“所谓微生物、细菌,皆是前人生物学所研究的对象,需借助显微镜方能得见。格物院所制的显微仪器,若精度再进一步,便足以窥其形貌。”
“至于烧开的热水,以及酒精之物,皆可用于杀灭这些肉眼难察的微小生灵。”
朱雄英简明扼要地解释道。
与此同时,他也在暗自筹划接下来的步骤。
“皇爷爷,方才提及的一切,皆已记录在这本册子之中。虽近日变故频发,但细算起来,不过才过去两日。”
“四叔那边,务必将此手册尽快送达,定能派上大用场。”
“此外,卫生院的运作模式,也可与太医署联手,在全国推行!”
“皇爷爷早已设立遍布天下的学府体系。”
“如今救治百姓身体疾患,亦应列为头等大事。”
话音刚落,马皇后顿时眼前一亮。
她重新翻阅面前的手册,越看越是心潮澎湃。
“雄英说得极是。如同设立学堂一般,在各地广建太医宫,延请良医坐堂问诊,为黎民解除病痛。”
“同时,雄英所言的卫生院制度,也应推广至全国……”
“我大明人口本就不丰,每年因疾病而亡者数以万计,更不必说新生婴孩夭折之多。”
“若雄英这灭除细菌之法,能用于新生儿养护之上……”
朱雄英仅是略提一二,可马皇后已然思绪万千,片刻之间,越说越是振奋。
“倘若方才设想得以全面施行,这……恐怕又是一项泽被苍生的千秋功业!”
“仅凭北境四大商镇之例,竟能推演出如此宏图大计!”
“妙!妙!!”
马皇后连声称赞,情绪高涨。
老爷子闻言也是目光炯炯。
但转瞬之间,眉头微蹙:“道理虽好,可实施起来,势必耗费巨资,更何况医者的培养,亦是一大难题。”
朱雄英答道:“皇爷爷,科举改革之后,新学所出的学子,并非必须步入仕途,亦可投身太医宫效力。”
“况且,新学乃探究万物之理的学问。”
“医术、工技、军略,乃至农耕,每一门皆为学问。”
“这些领域皆可相互贯通、协同发展……”
马皇后听罢愈发激动,深觉此事大有前景。
老爷子亦频频点头:“说得对,说得对。”
一想到过往凡是雄英所献之策,无一不准,老爷子心中也渐渐踏实下来。
“此事,咱须审慎考量,也当征询太医署诸臣意见。”
“不过眼下,咱还得速速处理朝中百官之事。”
“今日早朝,务必雷厉风行——该斩立决者绝不姑息,该流放边疆者一个不留!”
提到此处,老爷子杀气凛然。
“必须迅速稳定内政。”
“内乱既平,百姓方可安心!”
“咱要在今日午时之前,将涉案之人尽数处置!”
“唯有如此,才能腾出手来,应对境外之患!”
老爷子双目微眯,显然已下定决心。
随后,他转头望向朱雄英。
“雄英,今日你且随咱一同上朝。”
皇长孙归宫次日即伴驾登殿,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然而,朱雄英却轻轻摇头:“皇爷爷,改日吧。”
“改日?”
“儿孙尚有些事务亟待处理。”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渐白,晨光微露。
他的视线,落在京城西边某处。
此前,锦衣卫密报,称朱允炆已踪迹全无。
这或许是对方精心策划已久的脱身之计,以致锦衣卫一时断了线索。
但在朱雄英这里,线索从未中断。
他刻意隐而不发,不过是不愿让老爷子徒增忧愁罢了。
只是此刻——
“你是说……?”
朱元璋顺着朱雄英的目光望去,瞬间了然。
气氛骤然凝重。
良久之后,“若能留他一命,就让他做个普通人,安度余生吧。”
老爷子深深一叹。
“咱当年打下江山,不就是为了保全子孙后代,不再经历咱所受过的苦难么。”
“老二那孩子在秦王府横行霸道、肆意妄为,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朕本欲废其王爵,囚于京师。最后还是你父亲苦苦求情,朕才暂且留他一命。”
“今日允炆,亦是如此!”
“你们可以说朕不公,也可以说朕偏袒。”
“但今日所为,全是为了将来——待到儿孙争夺大位之时,至少能给骨肉至亲留下一线生机。”
“否则,朕打下这万里江山,却眼睁睁看着子孙因一张龙椅打得头破血流,手足相残,六亲不认。”
“那朕这一生所行,究竟是对是错,岂非值得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