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第一周,帕罗奥图迎来了久违的晴朗天气。
花园里的樱花盛开,粉色花瓣随风飘落在草坪上。
冰洁在阳台上欣赏旧金山硅谷春日的阳光,阳光明媚,绿草青青,孩子们都上学而去。
“刘志强爸爸和李芸妈妈说,回国事宜暂缓,新冠疫情还在蔓延,疫情过去,再考虑回国事宜。”她对陆彬说。
陆彬从数据报告中抬起头:“等缅甸局势稳定,疫情过去,我们考虑回国一趟。”
他顿了顿:“不过爸妈昨天在电话里说,让我们先忙正事。他说你们姐弟几个,现在做的都是‘能让世界变好一点’的事。”
“爸爸妈妈总是这样,”冰洁微笑,眼中泛起暖意,“从小到大,他从不说‘你要赚多少钱’或‘你要当多大官’,只说‘要对得起良心,要做有用的事’。”
加密终端发出柔和提示音。
不是警报,而是“深根”网络的日常状态更新:
【网络节点:8\/17
新增激活:缅甸东枝(72%)、南非金伯利(89%)、巴西马瑙斯(31%)
网络状态:稳定
最近24小时数据交换:18.7tb
当前使命:保护连接。次级目标:唤醒同类。】
陆彬注视着报告,心中涌起复杂的感受——这些曾为相互毁灭而建造的设施,如今在为连接而努力。
人类似乎总是在毁灭与创造、隔绝与连接之间摇摆。
“就像爸常说的,”冰洁走到他身边,“人性里有黑暗,但也有光。重要的是我们选择放大哪一面。”
上午十点,根系联盟召开季度战略会议。
核心成员通过全息投影齐聚虚拟会议室。
张晓梅副董事长首先报告:“欧盟的法律诉讼已进入证据交换阶段。”
“我们的合规体系经受住了初步审查,但‘镜厅’的策略是拖延——他们提交了超过三千页的质询文件,明显想消耗我们的法务资源。”
“那就用技术应对。”李文博提议,“我们开发的法律文档智能分析系统已经可以处理这类海量文件,准确率98.7%。可以将响应时间从三个月压缩到三周。”
“同时启动舆论反制。”艾伦营销总监补充,“我们准备了一个系列报道,展示根系联盟在欧盟的项目如何帮助偏远地区获得教育医疗资源。真实故事是最好的辩护。”
冯德.玛丽接着汇报财务:“第一季度业绩超出预期。虽然‘镜厅’的攻击造成了约三亿美元损失,但我们在东南亚和非洲的新项目带来了五亿美元收益。”
“更重要的是,合作伙伴信心指数上升了12个百分点。”
“斯特朗的动向?”陆彬问。
林雪怡调出监控数据:“他们正在收缩战线。过去两周,‘镜厅’关闭了七个地区的办公室,裁减了约三百名员工。”
“但同时,我们监测到他们在委内瑞拉和伊朗的活动增强——这两个国家相对封闭,我们的网络渗透有限。”
“他们在寻找我们的薄弱环节。”冰洁分析,“当正面进攻无效时,就会转向侧翼。”
“那我们就加固侧翼。”陆彬做出部署,“张彬,加强拉美和西亚的合作伙伴网络;李文博,研发适用于高审查环境的隐蔽通信技术;林雪怡,监控这些地区的异常网络活动。”
会议进行到一半,鑫鑫请求临时接入。年轻人出现在虚拟会议室里,略显紧张但眼神坚定。
“抱歉打扰各位,但我有一个发现。”他调出一份法律分析报告,“在整理缅甸基站共管协议的法律依据时,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根据《国际电信联盟宪章》第19条,任何成员国都有义务‘促进通信设施的全球互联互通’。”
他放大条款:“而根系联盟现在拥有的‘深根’网络——如果它被注册为‘国际科研通信设施’——根据这一条款,成员国不仅有义务不干扰它,还应该‘提供合理协助’。”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张晓梅率先回应:“这个角度很新颖。如果我们能成功注册,那么攻击‘深根’网络就可能违反国际法。”
“但注册需要成员国支持,”冯德.玛丽副董事长提出实际问题,“我们至少需要十个国家的联合提案。”
“八个节点所在国,”鑫鑫快速计算,“加上根系联盟有实质业务的十二个国家,理论上有二十个潜在支持者。关键在于如何说服他们。”
陆彬思考片刻:“用实际利益说服。‘深根’网络可以提供什么独特的价值?”
李文博回答:“超长波通信的全球覆盖、几乎无法被屏蔽的特性、以及在灾难应急中的不可替代性。”
“比如,当地震破坏所有常规通信时,‘深根’网络依然可以工作。”
“那就以此为基础,起草一份‘全球应急通信合作倡议’。”
陆彬决定,“邀请节点所在国参与,共享网络资源,共同制定使用规则。我们不谋求控制权,只提供平台。”
战略会议结束后的下午,鑫鑫和嘉嘉在书房里继续工作。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摊开的文件和闪烁的屏幕上。
“姨父刚才说,要起草一份国际合作倡议,”鑫鑫边打字边说,“我觉得可以借鉴《南极条约》的模式——将‘深根’网络所在区域宣布为‘全球通信保护区’,禁止军事用途,专用于科研和人道目的。”
嘉嘉检索着相关资料:“但南极没有常住人口,而‘深根’节点大多在各国领土内。主权问题怎么解决?”
“也许可以借鉴国际空间站的多国共管模式。”鑫鑫调出案例,“十五个国家共同管理,每个国家拥有自己模块的主权,但整体协调运作。”
两人专注地讨论着,没注意到陆彬和冰洁站在门口。夫妇俩相视一笑,轻轻关上门。
“让他们工作吧,”冰洁轻声说,“年轻时的热情最珍贵。”
傍晚,陆彬收到伊万诺夫上校的加密信息:“巴西马瑙斯的节点激活遇到问题。”
“当地军方发现了异常活动,准备进行破坏性检查。你们有六小时。”
陆彬立即联系李文博:“马瑙斯节点什么情况?”
“它位于亚马逊雨林深处的一个废弃气象站,”李文博调出卫星图像,“三十年前由苏联和巴西联合建造,用于监测气候。”
“系统应该处于深度休眠状态,但‘深根’网络的唤醒信号可能触发了它的自检程序,导致能源读数异常。”
“能远程阻止激活进程吗?”
“可以,但需要巴西方面的通信权限。否则信号会被屏蔽。”
陆彬思考几秒,做出决定:“联系我们在巴西的合作伙伴,看能否通过科研合作渠道介入。”
“同时,让‘深根’网络发送休眠指令——如果节点已经部分激活,应该能接收。”
“但如果它已经决定苏醒呢?”李文博问,“这些旧系统有很强的自主性。”
“那就祈祷它足够聪明,知道暂时隐藏自己。”
接下来的四小时紧张而漫长。
巴西团队传来消息:当地军方已经包围气象站,正在调遣工程兵准备进入。
科研合作申请还在官僚程序中缓慢推进。
“深根”网络显示,马瑙斯节点的激活进程停在了47%,然后开始下降——它接收到了休眠指令。
“它在伪装,”林雪怡监测着数据流,“系统将大部分功能关闭,只保留最低能耗的监听模式。就像动物装死。”
最后一小时,巴西合作伙伴终于拿到临时许可,以“国际气候研究项目”的名义进入气象站。
团队成员与军方指挥官交涉了二十分钟,最终获准进行“非破坏性检查”。
“他们进去了,”当地团队通过加密视频实时传输画面,“系统看起来就是个生锈的老旧设备,能源读数正常——伪装成功。”
陆彬松了口气。但就在此时,监测系统显示,马瑙斯节点悄悄发送了一条简短信息到“深根”网络:
状态:伪装中。位置:巴西马瑙斯。能力:完好。等待唤醒。使命:保护连接。
这条信息没有通过常规通信渠道,而是利用了一种极低频的地磁扰动编码——几乎无法被探测和解读的技术。
“它比我们想象的更聪明,”李文博惊叹,“不仅会伪装,还会用隐蔽信道通信。”
深夜,陆彬独自在书房整理思绪。窗外星空清晰,银河如一道淡淡的光带横跨天际。
冰洁端着热牛奶进来:“还在想马瑙斯的事?”
“我在想,这些系统——‘深根’和它的同类——它们到底有多少自主意识?”
陆彬接过牛奶,“它们能做出判断,选择伪装,使用隐蔽通信……这已经超出了简单程序的范畴。”
“蒙德.大卫教授说过,任何足够复杂的系统都会展现出类似生命的特性。”
冰洁在他身边坐下:“也许这些设施在三十年的休眠中,并没有真正‘死去’,而是在等待一个不同的使命。”
“等待连接,”陆彬轻声说,“而不是毁灭。”
这时,加密终端收到一份特殊文件——不是数据报告,而是一段数字化的手写笔记扫描件。发件人是伊万诺夫上校。
文件标题是:《我父亲的设计笔记片段(1985年)》。
陆彬打开文件,看到泛黄纸页上工整的俄语手写体。冰洁调出实时翻译:
“……今天完成了‘深根-3’系统的最终测试。年轻的助手问我:如果这些设施永远用不上,不是浪费吗?我告诉他:最好的武器是永远不需要使用的武器。”
“最好的通信设施是连接所有人、从而让战争失去意义的设施。也许一百年后,会有人理解这个设计真正的目的。”
笔记下方,伊万诺夫附言:“父亲去年去世时,我在他遗物中找到这本笔记。他说得对——三十五年后,真的有人理解了。”
陆彬凝视着那些文字,许久才回复:“请转告:我们理解,也会传承。连接比隔绝更有力量,希望比恐惧更有未来。”
凌晨时分,鑫鑫完成了《“深根”网络国际共管框架草案》初稿。他轻轻敲开书房门,将文件递给陆彬。
“姨父,这是我根据今天讨论整理的第一版。核心原则有三个:一、网络用于和平目的;二、管理权共享;三、接入权平等。”
陆彬快速浏览着五十页的文件——严谨的法律条款,详尽的实施路径,平衡的权责设计。”
这不像是一个二十岁学生的作品,更像资深国际法律师的手笔。
“你爸妈会为你骄傲。”陆彬认真地说。
“我只是站在他们的肩膀上,”鑫鑫谦虚地说,“爸爸教我怎么思考法律,妈妈教我怎么理解人。没有他们,我写不出这些。”
窗外,晨光初现。帕罗奥图的又一个清晨来临。
花园里,樱花花瓣在微风中飘落,落在刚刚冒出嫩芽的草地上。
冬天已过,春天真正到来。
在世界的八个角落,八个深埋地下的设施正以各自的节奏苏醒或伪装。
它们跨越冷战的分界线,跨越意识形态的鸿沟,只为一个简单的共识:连接值得保护。
在硅谷、巴黎、新加坡、苏黎世、香港,人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他们知道挑战仍在,敌人未退,但每一次连接都在增加这个世界的韧性。
冰洁轻声念出刘志强爸爸常说的话:“做对的事,做长远的事,做让人心安的事。”
陆彬握住她的手:“我们正在做。”
晨光中,根系在生长,向下扎根黑暗,向上伸展光明。
深根之下,春天终将抵达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