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
温静在刺目的灯光下艰难地睁开眼,耳边是仪器的嗡鸣和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
她感觉身体像是不属于自己的,只有腹部传来的阵阵抽痛提醒着她正在经历什么。
“快!监测胎心!孕妇有流产征兆!”
护士们围在床边。
有人为温静扎针输液,有人调整着设备。
“病人家属呢?”
“送她来的是个路人。”
“大人主要是皮外伤和软组织损伤,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胎儿宫内窘迫,有流产风险,情况很危急。”
“先确保母亲安全,同时救孩子。快去联系家属签字!”
温静虚弱地抬起手,声音细若游丝:“医生……孩子,能保住吗?”
医生见她醒来,俯身道:“我们会尽全力。你家人呢?得马上联系他们。”
“……不知道。”
“现在需要马上进行手术,但万一术中出现大出血,情况会非常危险,我们必须有家属在场做决定。”
温静张了张嘴,报了个电话号码。
下午。
病房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温静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
姜莱、宋淮景和傅珂都站在病床前。
老太太依旧不愿相信,再次重复:“我的重孙……真的没有了?”
医生摇摇头:“老人家,我们真的尽力了。病人从二楼跳下,那个高度带来的冲击力,加上她本身胎像就不稳,一直在保胎……这一次,实在是没能保住。”
傅珂扶住老太太:“奶奶,您别这样,我们心里都难受。可事已至此,只要温静能平安,比什么都强。”
“宴北呢?”
“正在回海城的路上。”
老太太缓缓抬起头,声音冷沉:“这回所有沾了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必须付出代价。”
傅珂点头,“爸在处理了。”
晚上,十一点。
傅宴北风尘仆仆赶到医院。
温静正靠坐在床头小口喝水,闻声抬眼望去。
他站在门口,一身挺括的黑色长大衣,里面是同色的正装。
周身裹挟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与沉寂,那双看向她的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就那一瞬。
温静眼里浮现出一层泪花,握着杯子的手收紧,嘴唇轻微颤抖。
傅珂从椅子上起身,给傅宴北让位置。
“宴北,你回来了,吃饭没有?”
傅宴北直直凝视着温静,没应姐姐的话。
他去哪里吃饭,没空,也吃不下。
傅珂看了看两人,轻声:“你陪陪温静,有什么事叫我们。”
“嗯。”
房间只剩下温静和傅宴北。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温静放下水杯,躺回床上,侧身背对着他。
眼泪无声滑落,浸湿了枕头。
傅宴北看到温静蜷缩在床上,肩膀轻微发颤,墨眸里的红血丝更甚。
他在床边缓缓蹲下,试图与她对视,喉咙哽咽了一下,才极其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哪里疼?”
温静哭得更凶了。
傅宴北有些手足无措。
他捉住温静的手,覆在自己脸上,声音沙哑哽咽:“不要哭……”
温静抬起盈满泪水的眼,空洞地望着他:“我们的孩子没了……你是不是,反而觉得轻松了?”
傅宴北浑身一震,像是被瞬间冻住。
不等他反应,温静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喃喃道:“这样……你就自由了。再也没有拖油瓶……绊着你了……”
“温静,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温静打断他,声音陡然变得尖利,“你不爱我,所以连带着对孩子也没感情。这下正合你意了,傅宴北,你满意了吗?”
傅宴北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温静,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孩子没了,我心里也很难过……”
温静嗤笑。
他是怎么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公司比她们重要,这是他的选择。
“孩子没了,对你而言不过是少一个选项,傅家不缺继承人。至于我……”温静抬眼,目光灰败,“离婚冷静期不是快到了吗?正好,我们都解脱了。”
“温静,我没有这么想过……”傅宴北用力抱住她,像是抱住即将消散的最后一缕光,脸深深埋在她颈窝,“是我错了……是我不配……我们不离了,好不好?我们会有孩子的,只要你在,我们什么都会有的……”
温静用力想推开他,却撼动不了分毫。
就在她挣扎时,忽然感觉到颈间有一片温热液体洇开,那灼人的温度让她所有的动作瞬间顿住——
他哭了?
温静和傅宴北相处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落泪。
“为什么哭?”她轻缓出声,语调嘲讽,“这里没有别人,不用演给我看。”
傅宴北微僵。
他听着那些刺耳的话,心像被刀割,却生不起一丝气来。
他只当她是被巨大的悲伤攫住了,才会用这种方式发泄。
傅宴北松开她,用衣袖给她擦脸上的泪痕,“哭给我自己看,哭我的无能,哭我的自负……”
温静呵笑一声,偏头避开他的触碰:“鳄鱼的眼泪吗?”
傅宴北:“……”
知道她情绪不好,说话句句带刺。
没与她争辩。
温静闭上眼,所有的力气仿佛都随着眼泪流干了。
哭太多,对身体不好。
“我累了,想一个人待着。”
傅宴北凝视着她,没动作。
温静抬手拂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却听到他骤然抽了一口冷气。
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得痛苦。
“你怎么了?我都没用力。”她蹙眉,“你受伤了?”
傅宴北深深地看了温静一眼。
她穿着宽松的病服,小脸略苍白,嘴唇或许是因为紧张,微抿着。
他轻声:“没有。”
温静看到他额角渗出细汗,心里微紧,但很快恢复淡漠的表情,乞求道:“求你,出去。”
傅宴北不敢再刺激她,站起身,“嗯。”
说完,他转身出病房。
温静坐在床上,望着那抹高大的背影,神情淡淡。
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却感到指腹黏腻。
她疑惑地摊开掌心。
白皙的指腹上有褐色的东西。
温静将指尖凑到鼻尖,闻了闻,瞳孔骤然收缩。
铁锈味的腥气钻入鼻腔。
是血的味道。
温静抬头,望向病房门口,发呆了好一阵。
走廊上。
保镖见傅宴北出来,连忙上前,“二公子,你手臂上的伤口要尽快处理,不然会感染发炎。”
是在船上,与沈肆的人交了火,受了枪伤。
检查室里。
医生帮傅宴北处理手臂上的伤口,白色棉球染红大半个垃圾桶。
他下巴上都冒出了一片青黑的胡茬,眼下的乌青也很重,整个人看起来是从未有过的憔悴。
傅宴北哑声问:“孩子没了?”
保镖沉声汇报:“根据现场还原,温小姐是为了避免被绑匪胁持,用床单自制了绳索从二楼窗口逃离。但绳索长度不足,距离地面还有近两米的高度。她当时应该是别无选择,只能跳下去赌一把。”
良久。
傅宴北喉结轻滚:“她为什么不相信我?”
相信他会护她和孩子周全。
保镖沉默。
傅宴北抬眸,声音寒冷:“相关人员,都抓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