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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风带着一股子潮湿的铁锈味,那是维修层特有的味道。

黎未蹲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线缆中间,手里捏着那块从老头儿那里骗来的数据盘。

老焊的老师之徒之徒之友——这名号长得像个套娃似的老头,正顶着一头乱得像鸟窝的白发,在那个全是噪点的废弃终端上疯狂敲击。

“别抖腿了,丫头,我的地板都被你抖酥了。”老头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得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这不是抖腿,这是在进行非线性情绪编码的预演。”黎未嘴硬,实际上是因为蹲太久腿麻了。

她换了个姿势,把重心压在另一条腿上,“所以说,你是认真的?我那个像帕金森发作一样的舞,真的能黑进赛伦那个强迫症晚期的系统?”

老头转过身,推了推鼻梁上用胶带缠着的厚底眼镜,指着屏幕上一条诡异的波浪线:“看见这个没?正常的喜怒哀乐在芯片里是正弦波,系统一抓一个准。但你那种……那种……”他似乎在艰难地寻找形容词,“那种充满着‘去他妈的随便吧’的摆烂行为,在数据流里就是这种乱码。芯片试图解析逻辑,结果逻辑是‘无逻辑’,死循环一跑,cpU温度直接能煎鸡蛋。”

“懂了。”黎未打了个响指,“这就是所谓的‘乱拳打死老师傅’,学术版叫‘荒谬优先级’。”

她接过老头递来的一张写满鬼画符的代码纸,上面不仅有数据,还夹杂着油条的油渍。

“共感率43%,”老头盯着她,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只要达到这个阈值,芯片就会判定集体逻辑崩溃,为了保护宿主大脑,它只能选择自毁。但这很难,丫头,非常难。现在的学生连笑都要先打个申请报告。”

“难?”黎未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把那张纸塞进裤兜,“那是你没见过咸鱼翻身的威力。只要那玩意儿还是鱼,它就渴望大海——哪怕是片全是盐卤水的死海。”

离开地下维修层时,黎未顺手摘走了门口那一丛开得正艳的静默花。

这种原本只在黑暗情绪里滋生的异植,此刻正肆无忌惮地喷吐着粉色的孢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居然闻到了一股……甜甜圈的味道?

那香气黏腻而温暖,像是童年街角早餐摊刚炸出的第一批面团,在冷空气中翻滚着糖霜与油脂的甜香。

接下来的三天,星图学院的画风开始变得诡异。

没有大规模的演讲,也没有热血沸腾的动员。

只是走廊的墙角、厕所的隔间门后、食堂的桌底,莫名其妙多了一些简笔画风格的涂鸦贴纸。

这些贴纸边缘微微卷曲,摸上去带着廉价胶水的黏滞感;有人趁夜张贴时手指被刮破,血迹混进墨线,让那些小人的眼睛显得格外鲜活。

画的内容很简单,甚至有点丑:一个翻白眼的小人,旁边配文“让眼球做个仰卧起坐”——你几乎能听见那眼球转动时干涩的“咔哒”声;一个四肢扭曲躺平的小人,配文“不是摔倒,是大地需要拥抱”,指尖蹭过墙面时留下细微的沙沙声,仿佛真有一具身体在水泥地上懒洋洋地摊开。

黎未就像个勤勤恳恳的城市牛皮癣制造者,把这些“咸鱼病毒”贴满了每一个监控死角。

她的掌心早已磨出薄茧,每撕一张贴纸都像剥落一层旧皮,而通风管道内壁的金属凉意透过衣袖渗入皮肤,提醒她正游走在系统的盲区边缘。

效果立竿见影。

那个叫零七的抽搐舞者是第一个“发病”的。

那天是在严肃的异能理论课上,教官正在黑板上演算复杂的精神力公式。

粉笔划过黑板发出尖锐的吱呀声,如同神经被拉紧的颤音。

全班死气沉沉,连呼吸声都压在同一个分贝,空气沉重得仿佛凝固的铅块。

突然,零七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提问,或者是被芯片控制去厕所。

结果这哥们儿站在过道中间,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气翻了一个极其标准、几乎只露出眼白的白眼。

时间仿佛静止了两秒。

然后,“噗嗤”一声,角落里有人没憋住。

这声笑像是一个火星掉进了充满瓦斯的矿井。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压抑的笑声此起彼伏,像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起初零星,继而连成一片。

有人笑得肩膀发抖,带动桌椅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有人捂着嘴,却从指缝漏出呜咽般的抽气。

教官愤怒地转身,还没来得及呵斥,就听见一阵细微的“滋滋”声。

那些佩戴在学生脖颈上的银环,核心处那盏冰蓝色的灯,竟然诡异地闪烁了一下红光。

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扔进了一块石头,涟漪虽然微弱,却无法忽视。

“差不多了。”黎未躲在通风管道里,透过栅栏看着这一幕,手里摆弄着那朵静默花。

花瓣柔软如婴儿脸颊,每一次微颤都会释放出更多粉色孢子,它们在光线中悬浮旋转,像一场微型雪暴。

她指尖沾上一点,触感轻若蛛网,吸入鼻腔时却爆发出更浓烈的甜甜圈气息,混合着焦糖烤过的微苦和奶香,令人恍惚想起某个早已禁止的情绪:满足。

赛伦的反击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就在那一堂“白眼课”结束后的十分钟,全校广播再次响起那把冰冷的大锤子声音:“检测到异常熵增。全校立刻进入一级戒备。启动‘情绪休眠模式’,所有人原地待命,违者抹杀。”

空气中的压迫感骤然增强,那种要把人的灵魂抽干的窒息感再次降临。

许多人刚有些活泛眼神的学生,瞬间又变得木讷呆滞,眼皮缓慢垂下,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

“啧,急了。”黎未从主楼顶端的隐藏点站起身。

正午的阳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热浪扑在脸上,带着沥青融化的微焦气味。

她没有躲,反而打开了随身携带的一个简易投影装置——那是用废弃手电筒和几个破镜片拼出来的。

巨大的光束投射在主楼正面的玻璃墙上,只有六个字,歪歪扭扭,丑得理直气壮:

【今天,不准完美。】

光斑晃动,映在地面时还能听见电流不稳的“噼啪”轻响,像某种原始心跳。

几乎是同时,广场的四个角落里,早已准备好的“敢死队”走了出来。

没有激昂的音乐,只有零七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踩在地上的摩擦声——“嚓、嚓、嚓”,节奏笨拙却坚定,像是大地本身在回应召唤。

他和另外几个早就受够了当木偶的学生,跟在黎未身后,排成了一个松散的方阵。

黎未站在最前面,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双手。

左手向东,右手向西,脖子像落枕一样歪着,膝盖内扣。

这就是传说中的“咸鱼第一式:我也想站直但这很难”。

这动作真的丑出了天际,既不优雅也不威猛,像是一群喝多了假酒的螃蟹在复健。

但他们做得极其认真。那种认真里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滑稽。

他们的肌肉因紧张而微微颤抖,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在阳光下闪出细碎金光;脚底与地面摩擦发出低沉的“吱嘎”声,像是身体在对抗某种看不见的束缚。

路过的巡逻机械犬停下了,原本准备发射麻醉针的炮口迟疑地转动着,金属关节发出短促的“咔嗒”校准音,似乎无法判定这到底算是暴动还是行为艺术。

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

有人想笑,却因为害怕而捂住了嘴,指缝间溢出闷哼般的喘息;

有人想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视线模糊中只看到那群人在阳光下扭曲的身影,像一幅被泼了水的油画。

这种极其矛盾、混乱、不合逻辑的情绪,像是一锅煮沸的开水,顶着那名为“秩序”的锅盖。

“警告……逻辑冲突……警告……”

黎未甚至能听到那个银环内部传来的微弱过载声,就像是蚊子在耳边嗡嗡乱叫,又像是老旧收音机搜不到信号时的电流杂音。

她继续跳。

翻白眼,抖肩,顺拐走路。

每一个动作都在说:看啊,我很烂,我很废,但我很快乐。

这种极其原始、甚至有点低级的情绪宣泄,像病毒一样具有极强的传染性。

卫砚舟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个在阳光下像个傻子一样扭动的身影。

他一直紧绷的嘴角,忽然不受控制地松动了。

他学着黎未的样子,极其生涩地,耸了一下肩膀——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齿轮终于咬合。

就像是一道堤坝崩开了一个缺口。

有人扔掉了手里的课本,纸张散落时发出哗啦的扇动声;

有人解开了扣得死紧的风纪扣,领口松开的刹那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哈哈哈哈……这什么玩意儿啊……”有人一边笑一边流眼泪,声音颤抖着撕裂空气;

“呜呜呜……我也想躺着……”有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混着鼻涕与哽咽,在广场上空交织成一片情感的暴雨。

笑声、哭声、吐槽声、尖叫声,这些被压抑了整整十年的声音,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每一缕声波都携带着粉色孢子,它们在空中碰撞、扩散,如同一场精神层面的连锁反应。

黎未能感觉到脚下地面轻微震动,那是上千双脚掌踏地引发的共振;她耳膜被喧嚣冲击得发烫,却第一次觉得这世界如此真实。

粉色的孢子如暴雪般落下,每一个吸入的人都在这一瞬间找回了身为“人”的权利——那个不完美的、破碎的、却鲜活的自己。

43%。

老头给的那个数值,早在第一声大笑响起时就被冲破了。

“滴——滋——砰!”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脆的爆裂声从离黎未最近的一个女生脖子上响起。

银环冒出一缕青烟,锁扣自动弹开,掉在地上发出叮当脆响,滚了几圈后静静躺在裂缝之间,像一枚被遗弃的勋章。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砰砰砰砰——!

像是过年时那挂最长的鞭炮,银色的碎片如雨点般落下,砸在水泥地上,奏响了一曲金属的交响乐。

每一记撞击都带着微弱的余震,传入脚心,仿佛大地也在欢笑。

上千名学生站在阳光下,脖子上带着红印,却笑得前仰后合,哭得撕心裂肺。

他们的泪水咸涩地流进嘴角,笑声嘶哑地撕开胸腔,手掌拍打彼此肩膀的声音,像是一种失传已久的仪式鼓点。

而高台之上,赛伦那个永远挺拔的身影,终于晃动了一下。

他左耳的金属接口冒出耀眼的火花,那种剧烈的抽搐让他那张冷漠的脸瞬间扭曲。

他死死盯着下面那群失控的“变量”,嘴唇颤抖,发出了一声谁也听不懂的低语:

“……这声音,竟和母亲爆炸前……一模一样。”

黎未大口喘着气,汗水流进眼睛里,辣得生疼,但她仍睁着眼,望着那一片狼藉而自由的天空。

她看着满地的银环碎片,还没来得及比个剪刀手庆祝,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监控塔顶端的信号灯诡异地由红转紫。

一股比之前的静默压制更加阴冷、更加充满恶意的气息,正顺着地底的电缆急速蔓延。

那紫色光芒无声闪烁,像毒蛇吐信,带来一种近乎生物性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令人心脏骤缩。

“快跑!”卫砚舟猛地冲过来,一把拽住黎未的手腕,“那是议会的特勤清扫信号——这帮疯子启动了‘格式化’程序!”

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惊惶,掌心滚烫而潮湿,像是握住了正在燃烧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