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一,午时,鬼见愁峡谷入口。王渊伏在入口东侧的山脊上,浑身尘沙。他们昨夜子时从老鹰嘴翻山,连夜急行六十里山路,此刻人困马乏。
“将军,喝口水。”李敢递过水囊。
王渊接过,只抿了一口便还回去:“省着点。耶律大石最快也要申时才能到。”
杨猛趴在岩后,用破虏镜观察谷口地形:“将军,谷口宽约五十丈,两侧山壁高耸。我们人手不足,难以全面封锁。”
“不必全面封锁。”王渊道,“只要封住一点——密道入口。”
他指向峡谷深处:“据地图标注,密道在峡谷中段西壁,离地三丈处,有藤蔓遮掩。耶律大石要入密道,必先下马攀爬。那时……”
他做了个斩切的手势。
李敢担忧:“可若耶律大石见势不妙,不下马,直接强冲峡谷呢?峡谷全长十里,出口便是临潢府平原,金军接应随时可至。”
“所以我们要逼他下马。”王渊眼中闪过算计的光,“传令,谷口不设防,放他进来。待其全部入谷,再封出口。”
杨猛一愣:“放进来?那岂不是……”
“瓮中捉鳖,也要先请鳖入瓮。”王渊冷笑,“峡谷内地势,你们看——”
他捡起几块石子,在地上摆出简图:“入口宽,中段窄,密道所在处最窄,仅容双马并行。且两侧山壁有天然凹槽,可藏伏兵。”
“将军要在中段设伏?”
“对。”王渊指向几处位置,“李敢,你带两百人伏于东侧凹槽,备滚石霹雳油。杨猛,你带两百人伏西侧,专射攀岩者。剩余四百人随我守出口——待耶律大石部在中段受创,必慌乱回撤,那时便是歼敌良机。”
李敢迟疑:“可若耶律大石不撤,反而拼命前冲呢?”
“那便让他冲。”王渊语气平静,“出口处我已令士卒挖设陷马坑、绊马索。他冲得越快,死得越快。”
众将对视,皆看到彼此眼中的信服。
王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都去准备吧。记住——耶律大石的人头我要,但振武军弟兄的命,更要紧。”
“得令!”
申时二刻,峡谷入口烟尘起。耶律大石率残部七百骑,狂奔而至。见谷口无人把守,他勒马急停。
“大石林牙,谷内……”萧斡里刺破虏镜中,峡谷静得可怕。
耶律大石面色变幻。良久,咬牙道:“进!没有退路了!”
七百骑冲入峡谷。初时畅通无阻。行至三里,两侧山壁渐窄。
“停!”耶律大石猛然举手。
太静了。连鸟鸣都无。他抬头看两侧山壁——岩石嶙峋,藤蔓垂挂。看似自然,但……那些藤蔓的走势,似乎太过整齐?
“有埋伏!”耶律大石嘶声大吼,“退!快退!”
话音未落,两侧山脊滚石如雨!霹雳油罐从天而降,遇地即燃!
“往前冲!冲出去!”耶律大石挥刀劈开一块坠石,嘶声下令。
但前路更窄。且地面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浅坑,战马频频失蹄。
更致命的是,西侧山壁上,弩箭如蝗!专射欲下马攀岩的士卒——那里正是密道入口所在!
“中计了……”耶律大石眼见亲兵一个个倒下,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萧斡里刺杀到他身边,满脸是血:“大石林牙!东侧山壁有处缓坡,或许能爬上去!”
耶律大石顺他所指望去——果然,东壁有处岩石崩落形成的斜坡,虽陡,但能攀爬。
“下马!上山!”他当机立断。
剩余四百余辽军弃马攀坡。宋军箭矢追射,又倒下一片。
王渊在出口处破虏镜中看到这一幕,冷笑:“想上山?传令李敢:放他们上去。”
“将军?”传令兵不解。
“山上无水无粮,他们撑不了两天。”王渊收镜,“且阴山是我振武军的地盘,上了山,死得更快。”
他翻身上马:“杨猛,清理峡谷,收缴马匹辎重。李敢,带你的人上山——不急攻,只围困。我要耶律大石……活着见到我。”
“得令!”
四月十七,阴山东麓某处山坳。耶律大石靠坐在岩壁下,身边只剩八十余人,个个带伤。干粮已尽,水囊早空。
萧斡里刺踉跄走来,声音嘶哑:“大石林牙,宋军……围上来了。约两百人,距此半里。”
耶律大石闭眼,良久,睁眼道:“让他们主将来见我。”
“大石林牙?”
“去。”
萧斡里刺含泪而去。
片刻后,王渊独自走上山坳。他未带兵器,只腰间悬了柄短刀。
两人隔着十步对视。
“王将军。”耶律大石先开口,声音干涩,“好手段。”
“耶律将军也不差。”王渊在对面岩石坐下,“若非我早知密道所在,此战胜负难料。”
耶律大石苦笑:“成王败寇,何须多言。我只问一句——将军如何得知密道位置?此乃辽国绝密,便是许多辽将也不知。”
王渊从怀中取出那张羊皮地图,展开:“此图,是去年辽国降将耶律余睹所献。他当年参与修建密道,后来……与你不和,投了我大宋。”
耶律大石一震,随即惨笑:“原来如此……内患不除,外敌必侵。古人诚不我欺。”
他顿了顿,看向王渊:“将军此来,是取我人头?”
“本来是的。”王渊却道,“但此刻改了主意。”
“哦?”
“耶律将军是辽国宗室,文武双全,在契丹人中威望甚高。”王渊缓缓道,“如今辽国将亡,金国势大。将军可曾想过……契丹人的出路?”
耶律大石眼神一厉:“王将军是要劝降?”
“不。”王渊摇头,“是给条活路。”
他起身,走到崖边,望向北方:“金人灭辽,视契丹如猪狗。我大宋北伐,要的是土地安宁,不是灭族绝种。若将军愿率部归附,我可奏请朝廷,划地安置契丹部众——耕牧自给,不纳重税,不征丁役。”
耶律大石沉默。
良久,他问:“我若不愿呢?”
“那便是将军一人之死。”王渊转身,“你身后这八十余人,还有峡谷中被俘的三百伤兵,我都会放他们走——带着你的尸首,回草原安葬。”
“条件?”
“从此不得南下侵宋,不得助金攻宋。”王渊直视他,“若违此誓,天涯海角,振武军必诛之。”
山风呼啸。
耶律大石看着眼前这个宋将,忽然觉得,自己输得不冤。
他缓缓起身,整了整破碎的战袍,然后,单膝跪地:
“契丹耶律大石……愿降。”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王渊上前,扶起他:“将军请起。此后,便是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