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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逐日者”返回舱像一枚黑色的棋子,

精准地落在了回收场中央。

减速伞在地面拖出长长的痕迹,扬起的尘土还没散去,

那一圈防热涂层散发着焦糊味,还带着大气层未散的高温。

并没有大家想象那种锣鼓喧天、香槟乱喷的庆祝场面。

整个地勤组几十号人,死一般地安静。

王浩手里攥着一把管钳,眼睛死死盯着已经熄灭的生命体征监控屏。

屏幕上,那条代表心跳的绿色波浪线,早在返回舱刚刚切入大气层黑障区之前,就已经拉成了一条没有任何起伏的直线。

“准备除颤仪!肾上腺素!”随队的医生红着眼就要往还在冒烟的舱口冲,被一只手横得死死的。

陆云把手里的半截黄瓜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上的灰。

“行了,都别忙活了。”

陆云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种诡异的安静里,像是砸在水泥地上的钢珠,

“老爷子走的时候心率只有四十,那是睡着了。

你要是现在拿电极去电他,把他电醒了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这满是消毒水的地上,他得爬起来骂娘。”

医生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陆总,可是……”

“开舱。”

陆云没理会医生,径直走向那个黑黢黢的大家伙。

液压杆泄压的嘶鸣声响起,厚重的舱门缓缓弹开。

座舱里很安静。

那个瘦小的老头,陷在陆云花了大价钱兑换的“反重力摇篮”里。

他身上那件显得有些宽大的抗荷服整整齐齐,连褶皱都很少。

林震东闭着眼。

那张枯槁如干树皮的脸上,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面对死亡的恐惧或是痛苦。

相反,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甚至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得意,像是一个逃课去看电影还没被老师抓住的顽童。

那一瞬间,陆云觉得这老头下一秒就会睁开眼,嘲笑这帮人没见过世面。

但他没有。

他的胸膛不再起伏,那双曾经设计过无数精密芯片架构的手,此刻无力地垂在大腿上,早已失去了温度。

王浩到底是没忍住,一米八几的关东汉子,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鼻涕泡都冒了:

“林老……您倒是睁眼看看啊,咱到家了!这回是真到家了!”

“哭个屁。”

陆云踹了王浩一脚,自己却觉得眼眶子有点发酸。

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探进舱内,动作轻得像是在拆一枚并没有引信的炸弹。

他从林震东那只僵硬的手里,一点一点,把一张攥得死紧的纸条抠了出来。

纸条是从抗荷服的使用手册上撕下来的,边缘毛毛糙糙。

上面的字迹潦草得像是鸡爪子刨的,那是帕金森综合征晚期患者在失重状态下最后的力气。

陆云展开纸条。

上面只有八个字,最后两个字甚至因为笔没水了,只是在那张铜版纸上划出了深深的印痕——

【九州无恙,吾心安矣。】

陆云盯着那八个字看了很久。

周围那些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工程师、那些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技术员,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当那张纸条的内容被传阅开来时,停机坪上响起了压抑的抽泣声。

这帮搞理工的男人,平时流血流汗不流泪,这会儿却像是被谁打开了开关,哭得直不起腰。

秦冷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陆云身后。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一件大衣披在陆云身上,然后对着舱内的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不是厂长对客户的礼节。

这是后辈对先驱的送行。

“通知殡仪馆吧。”陆云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

“按国葬的规格办。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哀乐,老爷子喜欢听评弹,给他在灵堂里放《珍珠塔》。”

“另外,”陆云转过头,眼神里那种平日里的慵懒散漫荡然无存,

“把这段视频,不加剪辑,不加配乐,直接发出去。”

周文海在旁边擦着泪,小声问:“发给谁?媒体吗?”

“不。”陆云看着天边渐渐亮起的鱼肚白,

“发给硅谷,发给麻省理工。

发给那些还在实验室里给白人打工、却连核心数据都接触不到的华人科学家。”

“告诉他们,林震东回家了。”

……

这一夜,大洋彼岸注定无眠。

硅谷,英特尔总部附近的一家高档中餐馆。

几个正聚餐庆祝项目的华人工程师,看着传真机里吐出来的照片,那是林震东在太空里最后的一张抓拍——

背景是浩瀚的星河和完整的中国版图,老人脸上的笑容比身后的恒星还要耀眼。

餐桌上一片死寂。

那个平时最爱说笑的硬件主管,突然把手里的高脚杯狠狠砸在地上,红酒溅了一地,像血。

“老子不干了!”他红着眼吼道,

“去他妈的绿卡,去他妈的核心技术封锁!林老都敢拿命去换一张船票,我还在这儿当什么高级螺丝钉?!”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波士顿的实验室,发生在加州的大学公寓,发生在无数个深夜亮着灯的窗口。

林震东用他的死,给所有漂泊在外的技术游子,点了一盏灯。

……

红星湾,总控室。

陆云一个人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忙碌的工地。

他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那张纸条就放在操作台上。

【叮!】

脑海里突然响起那个熟悉的电子音。

陆云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破系统平时除了催着他搞基建、给点稀奇古怪的黑科技,就是装死。

这时候冒出来,大概又是检测到了什么情绪波动。

【检测到特殊工业遗产——‘归乡的赤子·晶圆诗人’林震东。】

陆云夹烟的手猛地一抖。

系统界面上,那个代表“签到”的金色按钮,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出现在某个机床或者车间上,

而是直接悬浮在了林震东的那张黑白遗照上。

陆云愣住了。

这破系统,以前签到的是苏联的坦克、德国的机床、国家的生产线。

它是把林震东这个人,当成了“工业遗产”?

“你这破系统……”陆云的声音有点哑,“倒是挺识货。”

一个人,就是一座碑。

林震东这辈子,就是半部活着的半导体奋斗史。

他脑子里的那些东西,他那种哪怕死也要死在离家最近的地方的精神,确实比任何冷冰冰的机器都要珍贵。

【是否进行签到?】

陆云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有些颤抖地在虚空中一点。

【签到成功!】

【检测到宿主强烈的情感共鸣与国运反馈,奖励发生暴击!】

【恭喜宿主,获得神级奖励:】

【1. 45nm浸没式光刻机全套工业设计图纸及核心光源技术(完全体)】

【2. 工业软件EdA·华夏特供版(包含全套逻辑综合、布局布线算法源码)】

【3. 国运值 +1000】

陆云手里的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椅子上,足足一分钟没动弹。

45nm光刻机?

现在是1998年!

英特尔还在玩250nm,最好的实验室也不过是在摸索180nm的门槛。

阿斯麦(ASmL)那帮荷兰人还在为193nm光源的透镜发愁。

这是拿着加特林去打原始人的石斧!

更要命的是那个EdA软件。

这是芯片设计的“笔”。没有这支笔,你就算有光刻机也画不出图。

后世被卡脖子卡得最惨的,除了光刻机,就是这玩意儿。

陆云看着系统空间里那堆积如山的数据流,眼眶突然就红了。

他知道这是什么。

这哪里是系统的奖励。

这是林震东那个倔老头,用他那条命,用他最后那一缕执念,硬生生从老天爷手里抢下来的馈赠。

“老头子啊……”

陆云捡起地上的烟,也不点,就那么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你这哪里是来看风景的,你这是来给我送嫁妆的啊。”

这一份“嫁妆”太重了。

门被推开。

秦冷月拿着一份文件走进来,看见陆云对着空气发呆,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还在难受?”她走过来,想给陆云倒杯水。

陆云突然站起来,一把抓住秦冷月的手,力气大得吓人。

他的眼睛亮得可怕,里面像是烧着两团火。

“老婆,准备钱。”

“什么?”秦冷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亢奋搞懵了,

“还要钱?周文海刚才跟我哭诉,说咱们账上的流动资金刚够给哈利勒亲王买特供咸鸭蛋的。”

“让他去抢!去骗!去卖身!”

陆云一巴掌拍在操作台上,震得杯子乱跳,

“通知王浩,让他那个‘天梯’项目组分出一半人手。

还有倪光南院士,把他在京城的那些徒子徒孙全都给我摇过来!”

“我们要干什么?”秦冷月看着陆云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心脏也不由得狂跳起来。

陆云转过身,指着窗外那片为了“南天门”工程已经挖得千疮百孔的荒地。

“在那边,给我再推平两千亩地。”

陆云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血腥气和狂热。

“我们要建一座厂。”

“名字我都想好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条,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那个力透纸背的签名。

“就叫——震东。”

“我要让在那边封锁我们的洋鬼子们知道。”陆云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直刺苍穹,

“从今天起,芯片这玩意儿,咱们不买了。”

“咱们自己造。”

“而且,我要把那所谓的摩尔定律,直接按在地上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