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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既然世道无公理,那我便用这身血肉,滚出一条路!

悦来客栈。

上京城最大的销金窟。

地砖是汉白玉铺的,光可鉴人。

林澈推着独轮车跨进门槛。

喧闹的大堂瞬间陷入死寂。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扫来。

嫌恶,惊诧,嘲弄。

店小二愣了半晌,抹布都没敢往肩上搭,几步窜过来,捏着鼻子挥手。

“去去去!哪来的叫花子,要饭去后巷!”

“住店。”

小二气乐了。

“住店?这最下等的通铺也要二两银子,把你这身骨头拆了卖也不值这个价!”

说着就要动手推车。

啪。

一张银票拍在柜台。

一百两。

通宝庄的龙头大票,红印刺眼。

小二的手僵在半空。

“够么?”林澈问。

柜台后的掌柜原本在拨算盘,闻声抬头,视线在银票和林澈那张满是黑灰的脸上转了一圈。

生意人,认钱不认人。

掌柜合上账本,绕出柜台,脸上堆起假笑,冲着小二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瞎了你的狗眼!客官里面请!”

“上房一间,热水三桶,去把回春堂的孙圣手请来。”

“剩下的,赏你。”

小二捂着脑袋,看着那张银票,腰瞬间弯成虾米。

“好嘞!爷您楼上请!”

有钱能使鬼推磨。

刘员外说得对。

这世道,钱比命硬。

林澈抱起赵霓裳,踩着光可鉴人的楼梯,一步步向上。

大堂恢复喧嚣,没人再看这个“叫花子”一眼。

只要有钱,穿龙袍是爷,穿破烂也是爷。

……

天字号房。

热水送进来了。

林澈拧干毛巾,擦去赵霓裳脸上的污垢。

“澈哥……跑……别管我……”

他轻声说。

“到地方了。”

大夫来得很快。

孙圣手号了脉,眉头拧成疙瘩,连连摇头。

“寒气入骨,油尽灯枯。能活到现在,全凭一口气吊着。”

“能治吗?”

“难。只能开几贴猛药,能不能熬过来,看造化。”

“用最好的药。”

林澈从怀里摸出那叠厚厚银票,随手抽了五张。

五百两。

塞进大夫手里。

“让她活。”

孙圣手手一抖。

五百两,够买他半个药铺。

“老夫……尽力。”

送走大夫,喂了药。

赵霓裳呼吸稍稳。

林澈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她一刻钟。

起身。

没换衣服,也没洗那张脏脸。

只是把怀里那枚碧绿扳指掏出来,用袖口仔细擦拭。

越擦越亮。

这是刘家的信物,刘员外用命换来的敲门砖。

也是通往公道,唯一的钥匙。

林澈转身出门。

门关上的瞬间,那双死寂眼底,燃起一簇幽火。

……

朱雀大街。

翰林院大学士府。

光是门口那两座石狮子,就比永安城的县衙还要威风。

朱漆大门紧闭,两排护卫笔直站立,杀气腾腾。

这才是豪门。

一言可定生死的权贵之地。

林澈走到台阶下。

还没靠近,护卫长枪一横,枪尖直指咽喉。

“站住!闲杂人等退避!”

林澈停步。

取出扳指,双手递过。

“永安林澈,受故人之托,求见刘大学士。”

护卫狐疑地看了眼扳指。

成色极好。

又看了看林澈。

衣衫褴褛。

“等着。”

护卫抓过扳指,转身从侧门进去。

林澈站在风口。

深秋的风很硬,刮在脸上生疼。

他不觉得冷。

胸口那团火烧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只要见到刘辰。

只要把那三千七百户百姓的血书递上去。

这天,就能翻过来。

一盏茶功夫。

侧门开了。

出来的不是刘辰,也不是管家。

还是那个护卫。

他捏着扳指,站在高高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澈。

神色嘲弄。

“刘大人说了,他不认识什么永安林澈。”

“至于这东西……”

护卫冷笑,手指一松。

叮。

一声脆响。

那枚价值连城的翡翠扳指,砸在青石板上。

粉碎。

碧绿碎玉炸开,溅得到处都是。

“哪来的野狗,偷了东西也敢来相府诈骗?”

“滚!”

“再敢靠近半步,打断你的狗腿!”

林澈没动。

他低头看着地上碎玉。

刘员外临死前塞给他的时候,还在笑。

说这玉能保他在京城横着走。

如今。

碎了。

连个响声都没听全。

“那是……刘家的信物。”

林澈抬头,看着护卫。

“你没给刘大人看?”

护卫脸色一沉,长枪猛地往地上一顿。

“我看你是活腻了!你也配提刘大人的名讳?来人!打出去!”

几名护卫如狼似虎冲上。

就在这时。

街头传来鸣锣开道声。

“闲人闪避——”

一顶八抬大轿,稳稳停在相府门口。

轿帘掀开。

走下一个穿着绯红官袍的中年人。

面容儒雅,气度不凡。

兵部侍郎,钦差大臣,李镇北。

那个在永安城外,下令放火烧驿站的刽子手。

“李大人!”

相府大门洞开。

刘府管家快步跑出,隔着老远就跪地磕头。

“我家老爷恭候多时了,您快请!”

李镇北颔首,笑意如沐春风。

“刘兄客气了。”

他抬脚上阶。

经过林澈身边时,脚步微顿,但还是没认出低着头的林澈。

林澈死死盯着那个背影。

指甲深深扣进掌心。

血顺着指缝滴落,砸在碎玉上。

红的血,绿的玉。

触目惊心。

只要冲上去。

只要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咬断他的喉咙。

可周围十几把钢刀正对着自己。

冲上去,就是死。

死了,赵霓裳怎么办?那一车血书怎么办?永安城三千七百户冤魂怎么办?

林澈没动。

他看着李镇北走进那扇朱漆大门。

看着管家卑躬屈膝跟进去。

看着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合拢。

砰。

一声闷响。

彻底隔绝两个世界。

门里,是权力巅峰,推杯换盏。

门外,是寒风凛冽,碎了一地的公道。

护卫们见李镇北进去,骂骂咧咧退回岗位。

“算你命大,还不快滚!”

林澈慢慢蹲下身。

一片一片,将碎玉捡起。

动作很慢,很轻。

像是捡起刘员外破碎的魂魄。

捡完最后一片。

起身,将碎玉小心翼翼包在手帕里,塞进怀口。

刘大学士这条路,断了。

所谓的故交,在利益面前,比纸还薄。

刘辰能让李镇北进门,说明他们早就穿了一条裤子。

这就是官场。

铁板一块。

想靠关系翻案?

天真。

林澈转身。

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

这京城很大。

大到容得下百万人口,容得下贪官污吏。

却容不下一个想讨公道的书生。

既然正门不让进。

既然规矩是给穷人定的。

既然这世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那就把这天,捅个窟窿。

林澈停步。

他站在十字街口。

左边是繁华闹市,右边是皇城根。

那个阴暗角落里。

立着一面鼓。

鼓面足有磨盘大,蒙着厚厚牛皮,积满灰尘。

鼓架红漆剥落,露出腐朽木茬。

这鼓,六十年没人敲响过了。

登闻鼓。

太祖皇帝立国所设。

专为天下奇冤而立。

敲响此鼓,皇帝升殿,百官列席,御史记录。

无论多大冤屈,直达天听。

但。

这鼓前,还有一道关。

……

忉利天宫。

云雾翻涌。

普法天尊站在轮回镜前,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显出一丝惊容。

“他想干什么?”

“他疯了吗?”

哪吒嚼着莲蓬,漫不经心探头。

“不就是面破鼓么?敲了便敲了。”

“破鼓?”

普法天尊冷笑,手中拂尘猛地一甩。

“那是登闻鼓!”

“太祖遗训,敲登闻鼓者,必先受滚钉板之刑!”

“三十六丈钉板,密布三千六百根透骨钢钉!”

“凡人之躯滚过去,就是一滩肉泥!”

“大乾立国三百年,敲鼓者七人,只有两人活着滚到鼓前,敲响之后,当场气绝!”

“这是死路!”

“为了防止刁民乱告御状设下的死局!”

普法天尊指着镜中的林澈,声音难以置信。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敢动这个念头?”

“这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