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落地时,地面微微震颤。季延立即切断主电源,舱内灯光闪了两下,随即切换为备用电池供电。他低头看向手表,“方舟”弹出一条红色警告:【S级变异体群,数量512】。
白幽已站在舱门前。她的电磁鞭缠绕在右腕,左手搭在气密阀的控制杆上。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比预想的多。”
“不只是多。”季延开启目镜数据界面,“这些不是普通变异体,它们的信号是同步的,像是被同一个东西操控着。”
阿澈蹲在操作台旁,木牌紧贴胸口。他的手在颤抖,并非出于恐惧,而是木牌本身正在震动。一股热流从掌心直冲脑海,仿佛有人在他意识深处敲响了一记重钟。
“里面有东西。”他抬起头,声音低哑,“和我一样的……但它快不行了。”
季延走过去,单膝蹲下。他并未触碰木牌,只看了一眼“方舟”的读数。木牌释放的频率确实异常,正与远处某个微弱却持续存在的信号产生共鸣。
“还能撑住吗?”他问。
阿澈点头:“能走。”
白幽拉开气密阀。外层舱门缓缓开启,红光立刻涌入。那不是阳光,也不是火光,而是自地底透出的光,带着灼人的热度,照在防护服上竟有发烫之感。
三人走下飞船。脚下是黑色硬土,踩踏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远处的红光愈发清晰,宛如一根通天光柱,根部连接着一片埋藏于地下的建筑群。锈蚀的合金墙体遍布裂缝,暗红色雾气从中渗出,缓慢升腾。
“这光不对。”白幽眯起眼睛,“它在流动。”
她说得没错。红光表面泛着波纹,如同液体般起伏。沙粒一旦触及光晕,瞬间变色,几秒内便化作灰黑粉末。
季延抬起手腕,试图用“方舟”扫描基地结构。表盘闪烁数次后提示:【强电磁干扰,解析失败】。
“只能靠眼睛了。”他说。
阿澈忽然停下脚步。木牌再度发烫,这一次更加剧烈。他将牌子翻转过来,背面的星形刻痕正微微发光,亮度随着他的呼吸忽明忽暗。
“它认得那里。”他低声说,“就像……回家。”
白幽皱眉:“你确定?”
“我不想进去。”阿澈攥紧木牌,“可它想。”
季延注视着他。他知道这不是错觉。木牌是有生命的,拥有自己的意识。真正的问题在于——里面的东西,是否也在利用这一点。
他把手放在阿澈肩上:“别松手,无论发生什么都别让它离开你。”
话音未落,前方的大门动了。
那是一扇高耸的合金巨门,两侧嵌入山体之中。原本紧闭的门缝缓缓裂开,一道细长的红光从中溢出,沿着地面延伸,最终停在距离他们五米远的位置。
门开了,却无人现身。
广播响起。
“欢迎来到我的新世界。”周崇山的声音传来,语气平静,仿佛在迎接老友,“在这里,变异体才是主人。人类,不过是过渡品罢了。”
白幽立刻转身背对大门,解下电磁鞭握于手中。她迅速扫视四周,却找不到扬声器的踪迹——那声音仿佛直接从空气中浮现。
“他在听我们说话。”她说。
“当然。”广播中的声音轻笑,“你们一路上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得很清楚。季延断电的小动作,白幽拔枪的姿态,还有阿澈抱着木牌发抖的模样——都很真实。”
季延不动声色,目光锁定门缝中的红光,手指轻轻滑过表盘。“方舟”仍在尝试建立连接,但信号始终不稳定。
“你说这里是新世界。”他开口,“那你之前那个呢?七号基地的西装穿腻了?”
“那只是开始。”周崇山淡淡道,“我父亲死在实验室门口,手里还攥着疫苗配方。他们称他为叛徒,可我只是想活下去。现在我做到了,而且走得更远。”
阿澈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木牌滚落一旁,仍散发着高热,红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它在拉我。”他咬牙忍耐,“好疼……”
季延迅速捡起木牌,用外套包裹后塞进背包,随即半蹲下扶住阿澈的手臂:“深呼吸,别理它。”
“没用的。”广播继续响起,“他已经听见了。里面的那个孩子,比我想象中更接近完成体。可惜太弱,撑不了多久。若你们晚来一天,他就彻底沉睡了。”
白幽猛地抬头:“里面还有个孩子?”
“一个实验品。”周崇山语调轻松,“编号07,血脉纯度98.6%,差一点就能激活木牌。但他不如你们带来的这位完整。所以……我需要阿澈。”
季延站起身,将阿澈挡在身后。他看向白幽,两人目光交汇,无声达成共识。
“你想要什么?”季延问。
“合作。”周崇山说,“把阿澈交给我,我可以放你们离开。白幽,你也无需再追寻身世了,我知道你母亲最后在哪。季延,我能帮你升级‘方舟’系统,不必再节省零件。”
“然后呢?”白幽冷笑,“让我们也变成你脚下的奴仆?”
“那是你们的选择。”广播声音压低,“我可以给你们十分钟考虑。或者现在就进来,看看07的样子。他和阿澈长得有些像,尤其是笑的时候。”
阿澈抬起头,脸色苍白。
“别信他。”季延说,“他在试探我们。”
“我知道。”阿澈低声回应,“可如果真有另一个我……我不能丢下他。”
白幽上前几步,蹲下来看着他:“听着,不管里面有什么,我们都一起决定怎么走。不是他选你,是我们选路。”
阿澈望着她,缓缓点头。
季延重新望向大门。红光仍在蔓延,范围却未扩大。他察觉到一件事——门已开启这么久,内部既无守卫,也无巡逻,甚至连摄像头都未曾启动。
太过安静。
“方舟”突然震动了一下。表盘弹出新提示:【检测到低频脉冲信号,来源:门内三十米处,疑似生命维持装置】。
他眯起眼。
不是陷阱。
是诱饵。
“他不想打。”季延说,“他想让我们自己走进去。”
“那就偏不让他如意。”白幽转身欲往飞船方向走,“我去拿热成像仪,先查清内部结构。”
“不行。”季延拦住她,“飞船一旦启动,能源信号会触发防御机制。我们现在进去,还算‘来访’。等我们带装备回来,就成了入侵者。”
“那你说怎么办?”
“走着进。”他说,“不开设备,不用扫描,靠眼睛和脑子。他要我们进去,我们就进去。但不按他的节奏来。”
白幽盯着他几秒,终于松手。
“行。”她说,“我走前面。”
“不。”季延摇头,“我带路。你在后面护住阿澈。”
白幽还想争辩,阿澈先开口:“让我走在中间。”
两人同时看向他。
“我夹在中间。”他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尘,“这样你们都能顾到我,我也不会掉队。”
季延沉默片刻,点头同意。
三人重新列队:季延在前,阿澈居中,白幽断后。他们一步步迈向敞开的大门。红光越来越近,照在脸上带来一种干燥的灼烧感。
跨过门槛时,脚下的质地变了。不再是焦土,而是一种光滑的黑色材料,像是金属熔化后重新凝固而成。墙上没有照明灯,整条通道却泛着微弱红光,源自墙体内部。
“这地方在呼吸。”白幽低声说。
她说得对。墙上的光一明一暗,如同心跳。
季延抬手示意暂停。他蹲下摸了摸地面,指尖能感受到轻微震动。那不是机械运转的声音,更像是某种生物在体内搏动。
“这不是基地。”他说,“是活的。”
广播再次响起,这次却没有言语。
一段音乐飘了出来。
轻柔,断续,像是老式音响播放的钢琴曲,虽有卡顿,旋律却清晰可辨。
《致爱丽丝》。
阿澈的身体猛然一僵。
他睁大双眼,嘴唇微张。
这首曲子,他在梦里听过无数次。每次梦见一个女人坐在桌边,轻轻哼唱,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季延立刻回头:“怎么了?”
阿澈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季延,死死盯向通道深处。
那里,红光最浓之处,一个瘦小的身影靠墙坐着。
穿着白色实验服,身形单薄,脖子上挂着一块星形木牌。
那只手垂落在地,指尖微微抽搐。
木牌忽地一闪。
与阿澈的那一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