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三年,公元687年春季,闰正月丁卯日,朝廷册封皇子李成美为恒王,李隆基为楚王,李隆范为卫王,李隆业为赵王。
二月丙辰日,突厥首领骨笃禄等人进犯昌平,朝廷命令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率领各路军马前往征讨。
三月乙丑日,纳言韦思谦以太中大夫的身份退休。
夏季四月,朝廷任命苏良嗣留守西京长安。当时尚方监裴匪躬负责查核京郊皇家园林,打算卖掉园中的蔬菜水果来谋取利润。苏良嗣说:“从前公仪休担任鲁国宰相时,尚且能拔掉自家菜园里的葵菜、赶走织布的妻子,从没听说过身为万乘之尊的君主还要卖蔬菜水果牟利的。”于是阻止了这件事。
壬戌日,裴居道被任命为纳言。五月丙寅日,夏官侍郎、京兆人张光辅担任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刘祎之私下对凤阁舍人、永年人贾大隐说:“太后既然已经废黜昏君、拥立明君,何必还要临朝称制呢!不如交还政权,以安定天下人心。”贾大隐秘密将这番话上奏给太后,太后听后很不高兴,对身边的人说:“刘祎之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竟然还背叛我!”有人趁机诬告刘祎之收受归诚州都督孙万荣的钱财,又与许敬宗的小妾有私情,太后命令肃州刺史王本立审理此案。王本立宣读太后的敕令给刘祎之看,刘祎之说:“敕令不经过凤阁、鸾台的审议签署,怎么能算作正式的敕令!”太后勃然大怒,认为他抗拒朝廷的使者;庚午日,下令赐刘祎之于家中自尽。刘祎之刚被关进监狱时,唐睿宗曾为他上书申辩,亲友们都来祝贺他有皇帝出面营救,刘祎之却说:“这恰恰是加速我死亡的原因啊。”临刑前,他从容沐浴,神色镇定自若,亲自起草谢恩表,很快就写了好几张纸。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学周思均赞叹他的文笔精妙。太后听说后,将郭翰降职为巫州司法参军,周思均降职为播州司仓参军。
秋季七月壬辰日,魏玄同担任检校纳言。
岭南地区的俚族百姓过去只缴纳一半的赋税,交趾都护刘延佑强迫他们缴纳全额赋税,俚族百姓拒不服从,刘延佑就处死了他们的首领。首领的同党李思慎等人发动叛乱,攻破安南府城,杀死了刘延佑。桂州司马曹玄静率领军队讨伐李思慎等人,将他们斩首。
突厥首领骨笃禄、元珍进犯朔州;朝廷派遣燕然道大总管黑齿常之率军迎击,任命右鹰扬大将军李多祚为副将,在黄花堆大败突厥军队,追击逃敌四十多里,突厥军全部逃散到沙漠以北。李多祚世代担任靺鞨部落的酋长,凭借军功得以入朝担任禁军将领。黑齿常之每次得到朝廷的赏赐,都会全部分给手下将士;他有一匹好马被士兵损伤,下属请求鞭打那个士兵,黑齿常之说:“怎么能因为我私人的马而鞭打朝廷的官兵呢!”最终没有追究此事。
九月己卯日,虢州人杨初成谎称自己是郎将,伪造皇帝诏书在集市上招募人员,准备前往房州迎接庐陵王李显;事情败露后,杨初成被处死。
冬季十月庚子日,右监门卫中郎将爨宝璧与突厥骨笃禄、元珍交战,全军覆没,爨宝璧独自骑着轻骑逃回。
爨宝璧看到黑齿常之立下战功,便上表请求率军穷追残敌。太后下诏让他与黑齿常之商议,遥相呼应。爨宝璧想独占功劳,不等黑齿常之出兵,就率领一万三千名精兵率先出发,深入塞外两千多里,打算突袭突厥部落;抵达目的地后,他又事先派人告知突厥人,使得对方做好了严密防备,双方交战之后,爨宝璧的军队大败。太后下令处死爨宝璧;并将骨笃禄改名为不卒禄。
武承嗣又指使人诬告李孝逸自称“我的名字里有‘兔’字,兔子是月亮中的灵物,这说明我应当拥有天子的名分”。太后考虑到李孝逸曾立下战功,十一月戊寅日,下令免除他的死罪,削去官籍,流放到儋州,李孝逸最终死在流放地。
太后打算派遣韦待价率军攻打吐蕃,凤阁侍郎韦方质上奏,请求按照旧制派遣御史担任监军。太后说:“古代贤明的君主派遣将领出征,将京城之外的战事全权委托给将领。近来听说御史担任监军,军中无论大事小事都要向监军禀报请示。以下级牵制上级,这不是符合典章制度的做法;况且这样一来,又凭什么要求将领建立战功呢!”于是废除了监军制度。
这一年,全国发生严重饥荒,崤山以东、关内地区的灾情尤为严重。
垂拱四年,公元688年春季,正月甲子日,朝廷在神都洛阳建立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三座宗庙,一年四季的祭祀礼仪和西京长安的宗庙完全相同。又建立崇先庙,用来祭祀武氏家族的祖先。太后命令有关部门商议崇先庙的殿室数量,司礼博士周悰请求设立七间殿室,同时建议将唐朝皇室宗庙的殿室数量减少为五间。春官侍郎贾大隐上奏说:“按照礼制,天子的宗庙设七间殿室,诸侯设五间,这是历代帝王都不会改变的制度。如今周悰引用一些没有根据的议论,大加篡改经典记载,不过是想尊崇太后临朝称制的威仪,完全不遵守国家的常规制度。皇太后亲自承受先帝的临终嘱托,发扬光大宏伟的治国方略,崇先庙的殿室数量应当按照诸侯的标准设置为五间,皇室宗庙的殿室数量绝不应随意更改。”太后于是打消了改动宗庙殿室的念头。
唐太宗、唐高宗在位时期,曾多次计划建造明堂,众儒生纷纷议论明堂的规制样式,始终无法确定方案,此事便搁置了下来。等到太后临朝称制后,只和北门学士商议明堂的规制,不再征询众儒生的意见。众儒生认为明堂应当建在都城南面丙、己方位之间的地带,距离皇宫三里之外、七里之内。太后却认为这个位置离皇宫太远。二月庚午日,太后下令拆毁乾元殿,在原址上建造明堂,任命僧人薛怀义为监造使者,总共征调了数万名役夫参与建造。
夏季四月戊戌日,朝廷处死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贤。郝象贤是郝处俊的孙子。
当初,太后怨恨郝处俊,恰好有奴仆诬告郝象贤谋反,太后命令周兴审理此案,最终判定郝象贤犯有灭族之罪。郝象贤的家人前往朝堂,向监察御史、乐安人任玄殖申诉冤情。任玄殖上奏称郝象贤没有谋反的迹象,因此被免去官职。郝象贤临刑前,当众大骂太后,揭露宫中的隐秘丑事,还抢夺街市上百姓的木柴攻击行刑人员;金吾卫的士兵一起上前将他击杀。太后下令将郝象贤的尸体肢解,挖开他父亲、祖父的坟墓,毁掉棺材焚烧尸体。从此以后,直到太后统治结束,法官每次处决犯人时,都会先用木丸堵住犯人的嘴巴。
武承嗣指使人在一块白色石头上刻字:“圣母临人,永昌帝业。”然后用紫色石头混杂药物将刻字的缝隙填平。庚午日,他派雍州人唐同泰献上这块石头,并上表声称是在洛水之中得到的。太后大喜,下令将这块石头命名为“宝图”,提拔唐同泰为游击将军。五月戊辰日,太后下诏宣布将亲自前往洛水祭拜,接受“宝图”;之后还要前往南郊祭祀,先拜谢昊天上帝;祭祀仪式结束后,驾临明堂,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见。太后命令各州都督、刺史以及皇室宗亲、外戚在祭拜洛水的前十天齐聚神都洛阳。乙亥日,太后加尊号为圣母神皇。
六月丁亥朔日,出现日食。壬寅日,太后下令制作神皇的三颗玉玺。
东阳大长公主被削夺封邑,连同她的两个儿子一起被流放到巫州。东阳大长公主向来品行端正、谨慎行事,太后因为她是高氏家族的人,而高氏是长孙无忌的舅族,所以十分厌恶她。
河南道巡抚大使、冬官侍郎狄仁杰因为吴地、楚地一带滥设祭祀的祠庙太多,上奏请求焚毁其中的一千七百多座,只保留夏禹、吴太伯、季札、伍员四座祠庙。
秋季七月丁巳日,朝廷大赦天下。将“宝图”改名为“天授圣图”;将洛水改名为永昌洛水,册封洛水之神为显圣侯,加授特进官阶,禁止在洛水中捕鱼垂钓,祭祀的礼仪规格与长江、黄河、淮河、济水四渎相同。将发现“宝图”的地方命名为“圣图泉”,在泉边设置永昌县。又将嵩山改名为神岳,册封嵩山之神为天中王,授予太师、使持节、神岳大都督的官职,禁止在山上放牧牲畜。太后又因为之前曾在汜水得到一块祥瑞的石头,将汜水改名为广武。
太后暗中谋划改朝换代,逐渐铲除李唐皇室宗亲。绛州刺史、韩王李元嘉,青州刺史、霍王李元轨,邢州刺史、鲁王李灵夔,豫州刺史、越王李贞,以及李元嘉的儿子通州刺史、黄公李譔,李元轨的儿子金州刺史、江都王李绪,虢王李凤的儿子申州刺史、东莞公李融,李灵夔的儿子范阳王李蔼,李贞的儿子博州刺史、琅邪王李冲,在皇室宗亲中都凭借才能和品行享有美名,太后尤其忌惮他们。李元嘉等人内心不安,暗中怀有匡复李唐社稷的志向。
李譔伪造书信送给李贞说:“我妻子的病越来越重,应当尽快医治,要是拖到今年冬天,恐怕就要变成顽疾,难以治愈了。”等到太后召集皇室宗亲前往明堂朝见时,诸王之间相互惊扰,说:“神皇打算在祭祀大典的时候,指使人告密,将皇室宗亲全部抓起来,斩尽杀绝。”李譔又伪造皇帝的玺书送给李冲说:“我遭到幽禁囚禁,诸王应当各自发兵前来救我。”李冲也伪造皇帝的玺书说:“神皇打算将李氏的社稷转交给武氏。”八月壬寅日,李冲召集长史萧德琮等人,命令他们招募士兵,同时分别通知韩王、霍王、鲁王、越王以及贝州刺史、纪王李慎,让他们各自起兵,共同进军神都洛阳。太后得知后,任命左金吾将军丘神积为清平道行军大总管,率军前去讨伐。
李冲招募到五千多名士兵,打算渡过黄河攻取济州;他先率军攻打武水,武水县令郭务悌前往魏州求救。莘县县令马玄素率领一千七百名士兵在半路截击李冲,又担心自己兵力不足,于是进入武水县城,紧闭城门坚守。李冲推来装满柴草的车辆堵塞县城南门,趁着风势放火焚烧城门,想要借着火势率军冲入城中;不料火刚烧起来,风向却突然逆转,李冲的军队无法前进,士气因此低落。堂邑人董玄寂奉命率领士兵攻打武水,他对人说:“琅邪王李冲与朝廷交战,这分明是谋反啊。”李冲听说后,将董玄寂斩首示众,手下的士兵见状恐惧不已,纷纷逃散到荒野沼泽中,无法制止,最后只剩下李冲的家僮和身边的几十个人。李冲只好率领残部逃回博州,戊申日,抵达博州城门时,被守门的士兵杀死,李冲从起兵到失败,总共只过了七天时间。丘神积率军抵达博州后,博州的官吏身穿白色丧服出城迎接,丘神积却下令挥刀将他们全部杀死,总共诛杀了一千多户人家。
越王李贞得知李冲起兵的消息后,也在豫州起兵响应,派兵攻陷了上蔡县。九月丙辰日,太后任命左豹韬大将军麹崇裕为中军大总管,岑长倩为后军大总管,率领十万大军前去讨伐,又任命张光辅为各路军马的节度使。太后下令削去李贞、李冲在皇室宗族名册中的名字,将他们的姓氏改为虺氏。李贞得知李冲兵败的消息后,本想将自己捆绑起来前往朝廷请罪,恰好他任命的新蔡县令傅延庆招募到两千多名勇士,李贞于是向部众谎称:“琅邪王已经攻破魏州、相州等数个州郡,拥有二十万大军,很快就会赶到这里。”他又征调豫州下属各县的士兵,总共得到五千人,将他们分为五支营队,任命汝阳县丞裴守德等人率领,还任命了五百多名九品以上的官员。李贞所任命的官员都是被迫从命,没有一个人有斗志,只有裴守德与他同谋,李贞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裴守德为妻,任命他为大将军,将他视为心腹。李贞让道士和僧人诵经祈祷,希望起兵能够成功,他身边的侍从和手下的士兵都佩戴着所谓的避兵符。麹崇裕等人率领的大军抵达豫州城东四十里的地方,李贞派遣小儿子李规和裴守德率军前去迎战,结果军队大败而归。李贞大为恐惧,关闭府门坚守不出。麹崇裕等人率军兵临城下,李贞身边的人对他说:“大王怎么能坐着等待被处死受辱呢!”于是李贞、李规、裴守德以及他们的妻子都自杀身亡。李贞和李冲的头颅都被割下来,悬挂在东都洛阳的宫阙之下示众。
当初,范阳王李蔼派遣使者告诉李贞和李冲说:“如果四方诸王能够同时起兵,事情就没有不成功的道理。”诸王之间相互联络约定,还没有最终确定起兵日期,李冲就率先发难,只有李贞仓促起兵响应,其他诸王都不敢发兵,因此李贞、李冲的起兵很快就失败了。
李贞将要起兵的时候,派遣使者告知寿州刺史越环,越环的妻子常乐公主对使者说:“替我转告越王:从前隋文帝将要篡夺北周的江山时,尉迟迥身为北周皇帝的外甥,尚且能够起兵匡救社稷。虽然最终没有成功,但他的威名震慑天下,足以称得上是忠义刚烈之士。何况你们诸王都是先帝的儿子,怎么能不把社稷安危放在心上呢!如今李氏王朝的处境危在旦夕,就像早晨的露水一样容易消散,你们诸王不舍生取义,还在犹豫不决,迟迟不肯发兵,难道要等到亡国之后再后悔吗!灾祸很快就要降临了,大丈夫应当做忠义之鬼,不要白白送死!”
等到李贞兵败后,太后打算将韩王、鲁王等诸王全部处死,命令监察御史、蓝田人苏珦审查他们密谋叛乱的罪状。苏珦经过审讯,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有人诬告苏珦与韩王、鲁王勾结同谋,太后召见苏珦责问此事,苏珦据理力争,毫不退缩。太后说:“你是品行高尚的读书人,我会另外委派你其他的职务,这个案件就不需要你审理了。”于是任命苏珦为河西监军,改派周兴等人审查此案。周兴等人于是将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黄公李譔、常乐公主等人逮捕到东都洛阳,逼迫他们自杀,将他们的姓氏全部改为虺氏,他们的亲属党羽也都被处死。
朝廷任命文昌左丞狄仁杰为豫州刺史。当时朝廷正在审理越王李贞的党羽,应当被判处死罪的有六七百家,被官府登记没收家产的有五千多人,司刑寺催促狄仁杰尽快执行死刑。狄仁杰秘密上奏太后说:“这些人都是被牵连连累的,我想公开上奏为他们申辩,又好像是在为叛逆之人求情;但如果知道他们是冤枉的却不说出来,又恐怕违背了陛下体恤百姓的仁爱旨意。”太后于是特意下诏赦免了这些人的死罪,将他们全部流放到丰州。这些人在流放途中经过宁州时,宁州的父老乡亲出城迎接慰劳他们说:“是我们的狄使君救了你们的性命啊?”众人相互搀扶着在狄仁杰的德政碑下痛哭,还为狄仁杰设立斋坛祈福,停留了三天之后才继续赶路。
当时张光辅还率领军队驻扎在豫州,手下的将士依仗着平定叛乱的功劳,向地方官府大肆索要财物,狄仁杰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张光辅大怒说:“你一个州刺史,竟敢轻视本元帅吗?”狄仁杰说:“扰乱河南地区的,只有一个越王李贞而已,现在一个李贞死了,却出现了一万个李贞!”张光辅质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狄仁杰说:“明公您率领三十万大军,所要诛杀的仅仅是越王李贞一人。豫州城中的百姓听说官军抵达,纷纷翻越城墙出城投降,投降的人多得踩出了一条条小路,明公您却纵容手下将士肆意抢掠,杀害已经投降的百姓来邀功请赏,使得田野上血流成河,这不是一万个李贞又是什么!我恨不得得到天子赐予的斩马剑,架在明公的脖子上,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张光辅无法反驳,回到京城后,上奏说狄仁杰对他傲慢无礼,太后于是将狄仁杰降职为复州刺史。
丁卯日,左肃政大夫骞味道、夏官侍郎王本立一同担任同平章事。
太后召集皇室宗亲前往明堂朝见时,东莞公李融秘密派遣使者向成均助教高子贡询问对策,高子贡说:“你要是去了,肯定会被处死。”李融于是声称自己生病,没有前往洛阳。越王李贞起兵后,派遣使者邀约李融一同起兵,李融仓促之间来不及响应,又被下属官吏逼迫,只好将使者逮捕并上报给朝廷,因此被提拔为右赞善大夫。没过多久,李融被李贞的党羽牵连,冬季十月己亥日,在街市上被处死,家产也被官府没收。高子贡也因此受到牵连被处死。
济州刺史薛顗、薛顗的弟弟薛绪、薛绪的弟弟驸马都尉薛绍,都与琅邪王李冲串通谋反。薛顗得知李冲起兵的消息后,立即制造兵器,招募士兵;李冲兵败后,薛顗杀死录事参军高纂灭口。
十一月辛酉日,薛顗、薛绪被处死,薛绍因为是太平公主的丈夫,被判处杖责一百,最终饿死在监狱里。
十二月乙酉日,司徒、青州刺史霍王李元轨因为与越王李贞串通谋反,被废黜王位,流放到黔州,官府用囚车押送他前往流放地,走到陈仓时,李元轨去世。江都王李绪、殿中监成公裴承先都在街市上被处死。裴承先是裴寂的孙子。
左肃政大夫、同平章事骞味道向来对殿中侍御史周矩无礼,还屡次说周矩办事不力。恰好有人罗织罪名诬告骞味道,太后下令让周矩审理此案。周矩对骞味道说:“你常常责备我办事不力,今天我就为你把这件事办利落。”乙亥日,骞味道和他的儿子骞辞玉都被处死。
己酉日,太后前往洛水祭拜,接受“天授圣图”,皇帝、皇太子都随行陪同,朝廷内外的文武百官、四方少数民族的酋长按照各自的方位排列站立,珍奇的飞禽走兽、各种各样的珍宝陈列在祭坛前,典礼的仪仗和护卫队伍的盛大,是唐朝建立以来从未有过的。
辛亥日,明堂建成,高二百九十四尺,宽三百尺。明堂总共分为三层:下层按照四季划分,每个方向分别对应相应的颜色;中层按照十二时辰划分;顶部是圆形的穹顶,由九条龙簇拥支撑。上层按照二十四节气划分;顶部也是圆形的穹顶,上面安放着一只铁铸的凤凰,高一丈,用黄金装饰。明堂的正中央有一根十围粗的巨大木柱,上下贯通,所有的梁架、斗拱都以此为根基。明堂的下方环绕着一道铁制的水渠,模仿古代太学的辟雍形制。明堂被命名为万象神宫。太后在明堂设宴赏赐文武百官,大赦天下,允许百姓入内参观。将河南县改名为合宫县。太后又下令在明堂的北面建造一座五层的天堂,用来供奉巨大的佛像;天堂建到第三层时,就已经可以俯视明堂了。僧人薛怀义因为监造明堂和天堂有功,被任命为左威卫大将军,封为梁国公。
侍御史王求礼上书说:“古代的明堂,屋顶用茅草覆盖而不加修剪,屋椽用原木架设而不加砍削。如今的明堂用珍珠宝玉装饰,用彩绘丹青描画,铁铸的凤凰高耸入云,金饰的龙形隐现于云雾之中,从前商纣王的琼台、夏桀王的瑶室,也比不上这座明堂的奢华啊。”太后没有回复他的奏章。太后打算征调梁州、凤州、巴州的蜑族百姓,从雅州开凿山路打通道路,派兵出击尚未归顺的羌族部落,趁机袭击吐蕃。正字陈子昂上书劝谏,认为:“雅州边境的羌族部落,自从本朝开国以来,从来没有发动过叛乱。如今朝廷无缘无故要处死他们,他们心中的怨恨一定很深;况且他们害怕被朝廷诛灭,一定会像蜜蜂一样成群结队地发动叛乱。西山地区的叛乱一旦爆发,那么蜀地的边境城镇就不得不调兵驻守防备,战事长期无法平息,我愚昧地认为,西蜀地区的祸患,从此就要开始了。我听说吐蕃一直贪图蜀地的富饶,想要入侵已经很久了,只是因为蜀地山川险阻,关隘要塞难以通行,才没能发兵。如今朝廷却要扰乱边境的羌族部落,开凿险峻的道路,这是让吐蕃收罗逃亡的羌人,让他们充当向导来攻打边境,这简直是在借给敌人兵器、为盗贼清除道路,把整个蜀地拱手送给吐蕃啊。蜀地是国家的宝库,物产丰富,可以接济中原地区。如今掌权的人却贪图侥幸的利益,想要对西羌用兵,就算得到了西羌的土地,也不能耕种收获粮食,得到了西羌的财物,也不能使国家富裕,只会白白耗费财力人力,有损陛下的圣德,更何况这次出兵的成败还难以预料呢!蜀地所依靠的是地势的险要,蜀地百姓之所以能够安居乐业,是因为没有繁重的徭役;如今朝廷却要开凿蜀地的险要之处,征调蜀地的百姓去服徭役,险要的地势被打通,就方便了敌人的入侵,百姓被征调服役,就会耗损国家的财力,我担心还没有见到羌人和吐蕃的军队,蜀地内部就已经出现奸邪盗贼了。况且蜀地的百姓身体瘦弱,不熟悉行军作战,蜀地的山川阻隔辽阔,距离中原地区十分遥远,如今朝廷无缘无故地挑起西羌、吐蕃的祸患,我看要不了一百年,蜀地就会被外族占领了。朝廷近来废除了安北都护府,撤销了单于都护府,放弃了龟兹,舍弃了疏勒,天下人都一致称赞这是陛下的盛德之举,因为陛下致力于安抚百姓,而不是贪图扩张领土。如今崤山以东地区发生饥荒,关中、陇右地区民生凋敝,而掌权的人却听从贪婪之徒的建议,图谋动用武力,发动大规模的徭役,自古以来国家灭亡、家族败落,没有哪一个不是因为穷兵黩武造成的,希望陛下仔细考虑这件事。”后来,太后最终没有发兵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