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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武周革命:从“圣母临人”到大周肇建

永昌元年己丑,公元689年春季,正月乙卯朔,太后在万象神宫举行盛大祭祀典礼。她身着帝王礼服礼帽,腰插大圭,手持镇圭,担任初献;皇帝担任亚献,太子担任终献。祭祀的顺序先是昊天上帝神座,接着是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再是魏国先王,最后是五方天帝神座。祭祀完毕后,太后驾临则天门,大赦天下,更改年号。丁巳日,太后驾临明堂,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戊午日,太后在明堂宣布政令,颁布九条训诫来约束百官。己未日,太后再次驾临明堂,设宴款待群臣。

二月丁酉日,太后追尊父亲魏忠孝王为周忠孝太皇,母亲为忠孝太后,将父亲在文水的陵墓命名为章德陵,在咸阳的陵墓命名为明义陵,同时设置崇先府负责相关事务。戊戌,太后又追尊鲁公为太原靖王,北平王为赵肃恭王,金城王为魏义康王,太原王为周安成王。

三月甲子日,张光辅暂代纳言一职。

壬申日,太后向正字陈子昂询问当前治理国家的关键要务。陈子昂退朝后,呈上奏疏,认为:“应当放宽刑罚、推崇德行,停止战事、减轻赋税徭役,安抚皇室宗亲,让他们各自安心度日。”奏疏言辞委婉恳切,论述精辟,篇幅将近三千字。

癸酉日,朝廷任命天官尚书武承嗣为纳言,张光辅暂代内史。

夏季,四月甲辰日,朝廷处死辰州别驾汝南王李炜、连州别驾鄱阳公李諲等十二名皇室成员,并将他们的家属流放到巂州。李炜是李恽的儿子,李諲是李元庆的儿子。

己酉日,朝廷处死天官侍郎蓝田人邓玄挺。邓玄挺的女儿是李諲的妻子,他本人又与李炜交好。李諲曾谋划从庐陵迎回唐中宗,还就此事询问过邓玄挺的意见;李炜也曾经对邓玄挺说:“打算采取紧急行动,你觉得怎么样?”邓玄挺都没有回应。最终他因犯了知情不报的罪,与李炜、李諲等人一同被处死。

五月丙辰日,朝廷任命文昌右相韦待价为安息道行军大总管,率军攻打吐蕃。浪穹州蛮族首领傍时昔等二十五部,原本归附吐蕃,到这时前来投降。朝廷任命傍时昔为浪穹州刺史,让他统领本部族的部众。

己巳日,朝廷任命僧人薛怀义为新平军大总管,率军北上征讨突厥。薛怀义率军行进到紫河一带,始终没有遭遇突厥军队,于是在单于台刻石记功,之后率军返回。

此前诸王起兵反叛时,唯有贝州刺史纪王李慎没有参与谋划,但还是受到牵连被关进监狱。秋季,七月丁巳日,李慎被用囚车押往巴州流放,还被改姓为虺氏,走到蒲州时便去世了。他的八个儿子,包括徐州刺史东平王李续等人,先后被处死,家属也被流放到岭南。

李慎的女儿东光县主李楚媛,自幼以孝顺恭谨闻名。她嫁给司议郎裴仲将后,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婆婆生病时,她亲自熬制药膳并亲口尝过再奉上;对待妯娌也十分友善,深得她们的欢心。当时皇室的女子大多崇尚骄奢,她们嘲笑李楚媛生活简朴,说:“富贵的可贵之处,在于能随心所欲、快意生活。如今你独自坚守勤俭吃苦,图的是什么呢?”李楚媛回答说:“我自幼喜爱礼仪,如今亲身践行礼仪,这难道不是随心所欲吗!纵观自古以来的女子,都以恭顺节俭为美德,以放纵奢侈为恶行。我只担心玷污家族的名声,哪里还有别的奢求呢?富贵本是偶然得来的东西,哪里值得向人炫耀!”众人听后都羞愧不已,对她心生敬佩。等到李慎的死讯传来,李楚媛悲痛大哭,甚至呕出几升血;守丧期满后,她将近二十年都不施粉黛、不做修饰。

韦待价的军队抵达寅识迦河后,与吐蕃军队交战,遭遇惨败。当时恰逢大雪,军粮运输中断。韦待价本就没有领兵作战的才能,此时更是手足无措、陷入困窘。士兵们又冷又饿,伤亡惨重,韦待价只好率领残军撤退。太后得知后勃然大怒,丙子日,下令削去韦待价的官籍,将他流放到绣州,同时处死副大总管安西大都护阎温古。安西副都护唐休璟收拢残余的士兵,安抚安西地区的百姓,太后于是任命唐休璟为西州都督。

戊寅日,朝廷任命王本立为同凤阁鸾台三品。

徐敬业兵败后,他的弟弟徐敬真被流放到绣州,后来趁机逃回,打算逃往突厥。途经洛阳时,洛州司马弓嗣业、洛阳令张嗣明资助他继续前行。徐敬真抵达定州时被官府抓获,弓嗣业畏罪上吊自尽。张嗣明和徐敬真为了保全性命,胡乱牵连天下的名士,谎称这些人都有谋反的意图。于是朝野上下有很多人因此被牵连处死。张嗣明还诬告内史张光辅,说他“征讨豫州的时候,私下议论图谶和天文,对朝廷怀有二心”。八月甲申日,张光辅与徐敬真、张嗣明等人一同被处死,家产也被官府查抄没收。

乙未日,秋官尚书太原人张楚金、陕州刺史郭正一、凤阁侍郎元万顷、洛阳令魏元忠,都被免去死罪,流放到岭南。他们都是被徐敬真牵连,被诬陷与徐敬业合谋反叛。临刑前,太后派凤阁舍人王隐客骑马赶来传旨赦免。赦免的消息传到刑场,即将受刑的人都欢呼雀跃,激动得辗转不已;只有魏元忠镇定自若地坐着不动。有人让他起身,他说:“消息是真是假还不确定。”王隐客赶到后,又让他起身,他又说:“等宣读完敕令再说。”等到敕令宣读完毕,他才缓缓起身,行舞蹈跪拜之礼谢恩,脸上始终没有流露出一丝喜忧的神色。当天原本阴云密布,笼罩四野,赦免张楚金等人之后,天气立刻转晴,天空放亮。

九月壬子日,朝廷再次任命僧人薛怀义为新平道行军大总管,率领二十万大军征讨突厥首领骨笃禄。

当初唐高宗在位时,周兴以河阳县令的身份被召见,高宗本想提拔任用他,有人上奏说他并非出身清贵的名门,此事便搁置了下来。周兴对此并不知情,多次到明堂等候任命。各位宰相都对他视而不见,当时担任地官尚书、检校纳言,同时兼任同平章事的魏玄同对他说:“周县令还是回去吧。”周兴误以为魏玄同从中作梗,阻碍自己的仕途,便对他怀恨在心。魏玄同向来与裴炎交情深厚,人们因为他们的情谊始终没有改变,称他们为“耐久的朋友”。周兴于是上奏诬告魏玄同,谎称他说过“太后年纪大了,不如辅佐继位的君主,这样才能长久安稳”。太后听后大怒,闰月甲午日,下令赐魏玄同在家自尽。监刑御史房济对魏玄同说:“您为何不主动告密,或许能借此获得召见,趁机为自己辩白!”魏玄同叹息道:“被人杀死和被鬼杀死,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岂能去做告密这种事!”随后从容赴死。太后又派人在隐蔽的地方杀死夏官侍郎崔詧。除此之外,朝廷内外还有很多大臣被处死或流放。

彭州长史刘易从也被徐敬真牵连,戊申日,在彭州被处死。刘易从为人仁厚孝顺、忠诚谨慎,他在街市上将要受刑时,当地的官吏和百姓都怜悯他是无辜的,从四面八方赶来,纷纷脱下自己的衣服扔在地上,说:“愿用这些衣服为长史祈求阴间的福分。”官府清点这些衣服的价值,总共超过十万钱。

周兴等人诬告右武卫大将军燕公黑齿常之谋反,朝廷将他召回京城关进监狱。冬季,十月戊午日,黑齿常之在狱中上吊身亡。

己未日,朝廷处死宗室鄂州刺史嗣郑王李璥等六人。庚申日,嗣滕王李修琦等六人被免去死罪,流放到岭南。丁卯日,朝廷任命春官尚书范履冰、凤阁侍郎邢文伟同为同平章事。己卯日,太后下诏,规定太穆神皇后、文德圣皇后应当配享皇地只的祭祀,忠孝太后陪同配享。

右卫胄曹参军陈子昂呈上奏疏,认为:“周朝称颂周成王、周康王,汉朝称颂汉文帝、汉景帝,都是因为他们能够搁置刑罚、以德治国的缘故。如今陛下的治理虽然已经十分完善,但太平盛世的朝堂上下,百姓都乐于接受教化,不应该总有乱臣贼子每天触犯国法、遭受上天的诛杀。近来大案要案不断增多,被指控为叛逆的人越来越多。我愚昧迟钝,起初以为这些人都罪有应得,直到上月十五日,陛下特地查清囚犯李珍等人无罪并赦免了他们,文武百官都为之庆贺喜悦,纷纷称颂陛下圣明,我才知道原来也有无辜之人落入宽大的法网中。陛下一心致力于推行宽和的法令,而狱官却急于施行严酷的刑罚,这既损害了陛下的仁德,也玷污了太平盛世的清明政治,我私下里对此深感痛惜。另外,陛下颁布敕令赦免张楚金等人死罪的时候,起初风雨交加,随后便转为吉祥的祥云。我听说,阴气凝重代表刑罚严苛,阳气舒朗代表君主德政;圣明的君主效法上天行事,上天也会辅佐圣明的君主。天意既然如此,陛下怎能不顺应天意呢!如今又出现阴雨天气,我担心过错出在狱官身上。凡是被关押在监狱里的囚犯,大多被判处了死刑,民间百姓对此议论纷纷,意见不一。陛下为何不召见所有囚犯,亲自审问他们的罪名?确实有罪的,就公开依法惩处;被冤枉的,就严厉惩治相关狱官,让天下人都心悦诚服,人人都知晓朝廷的政令和刑罚,这难道不是陛下至高无上的德行彰显于世的体现吗!”

天授元年,公元690年,十一月庚辰朔日,冬至。太后在万象神宫举行祭祀大典,大赦天下。朝廷开始采用周历,将永昌元年十一月改为载初元年正月,把十二月定为腊月,夏历正月改为一月。朝廷将周朝、汉朝的后裔封为“二王后”,将舜、禹、成汤的后裔封为“三恪”,北周、隋朝的后裔则享受与列国诸侯同等的待遇。

凤阁侍郎河东人宗秦客,改造了“天”“地”等十二个字进献给太后。丁亥日,这些新字正式推行。太后为自己取名为“武曌”,同时将皇帝的“诏”书改为“制”书。宗秦客是太后堂姐的儿子。乙未日,司刑少卿周兴上奏,请求废除李唐皇室成员的宗族名籍。腊月辛未日,朝廷任命僧人薛怀义为右卫大将军,赐封爵位为鄂国公。

春季一月戊子日,武承嗣升任文昌左相,岑长倩升任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凤阁侍郎武攸宁被任命为纳言,邢文伟暂代内史一职,左肃政大夫、同凤阁鸾台三品王本立被罢免,改任地官尚书。武攸宁是武士彟哥哥的孙子。

当时武承嗣、武三思专权用事,宰相们都对他们阿谀奉承。地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韦方质身患重病,武承嗣、武三思前去探望,韦方质靠着床榻,没有对他们行拜见之礼。有人劝说他要懂得变通,韦方质回答:“生死自有天命,大丈夫怎能屈身侍奉皇亲国戚,来换取苟且偷生的机会呢!”不久后,韦方质就被周兴等人诬陷构罪。甲午日,他被流放到儋州,家产也被官府查抄没收。

二月辛酉日,太后在洛城殿亲自策问前来应试的贡士。科举考试中的殿试制度,从此开始实行。丁卯日,地官尚书王本立去世。

三月丁亥日,特进、同凤阁鸾台三品苏良嗣去世。

夏季四月丁巳日,春官尚书、同平章事范履冰,因曾举荐过谋反之人获罪,被关进监狱处死。

醴泉人侯思止,起初以卖饼为生,后来投靠游击将军高元礼做了仆人,向来为人狡诈无赖。恒州刺史裴贞鞭打了一名判官,这名判官就唆使侯思止诬告裴贞与舒王李元名谋反。秋季七月辛巳日,李元名因此被废黜王位,流放到和州;壬午日,朝廷处死了他的儿子豫章王李亶,裴贞也被灭族。侯思止则被提拔为游击将军。当时告密的人往往能被授予五品官职,侯思止请求担任御史,太后说:“你不识字,怎么能胜任御史的职位呢!”侯思止回答:“传说中的獬豸何曾识过字?它却能辨别奸邪之人。”太后听后十分高兴,当即任命他为朝散大夫、侍御史。后来有一天,太后打算把先前查抄来的宅邸赏赐给他,侯思止却拒不接受,说:“我厌恶谋反叛逆之人,不愿住进他们的房子里。”太后因此更加赏识他。

衡水人王弘义,向来品行不端。他曾经向邻居讨要瓜,邻居没有给他,他就诬告邻居家的瓜田里有白兔。官府派人到瓜田里搜查捕捉,结果把整片瓜田践踏得一干二净。他又在赵州、贝州一带游荡,看到乡里的老人聚集在一起举行祭祀活动,就诬告他们谋反,导致二百多人被处死。王弘义也因此被提拔为游击将军,不久后又升任殿中侍御史。有人诬告胜州都督王安仁谋反,太后下令让王弘义审理此案。王安仁拒不认罪,王弘义当即就在他的枷锁上砍下了他的头颅;随后王安仁的儿子恰好赶到,王弘义又将他斩首,把父子二人的头颅装进匣子带回京城。途经汾州时,汾州司马毛公陪他一同吃饭,片刻之后,王弘义突然呵斥毛公走下台阶,将他斩首,并用长枪挑着毛公的头颅返回洛阳,见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心惊胆战。当时朝廷在丽景门内设置了专门的监狱,被关进这座监狱的人,没有能活着出来的,王弘义戏谑地将其称为“例竟门”。朝中官员人人自危,见面时不敢交谈,只能用眼神示意。有人甚至在上朝时被突然逮捕,因此官员们每次上朝,都要和家人诀别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

当时的法官们争相施行严酷的刑罚,只有司刑丞徐有功、杜景俭秉持公正宽宥的原则。被诬告的人都说:“遇到来俊臣、侯思止,必定会死;遇到徐有功、杜景俭,就一定能活下来。”

徐有功是徐文远的孙子,原名徐弘敏,世人通常称呼他的字。他起初担任蒲州司法,治理政务以宽厚为原则,从不使用刑具。下属们相互约定,若有人触犯法规,致使徐有功动用杖刑,众人就一起斥责此人。直到徐有功任期满,他没有杖责过一个人,政务却处理得十分妥当。他多次升迁后担任司刑丞,被酷吏诬陷构罪的人,都经他审理得以平反,前前后后总共救活了几十上百家。徐有功曾经在朝堂上为案件争辩,太后怒容满面地斥责他,身边的人都吓得瑟瑟发抖,徐有功却神色坚定,争辩得更加恳切。太后虽然生性好杀,但知道徐有功为人正直,对他既敬重又忌惮。杜景俭是武邑人。

司刑丞荥阳人李日知也崇尚公正宽宥。少卿胡元礼想要处死一名囚犯,李日知认为不可以,两人为此争执了好几天。胡元礼愤怒地说:“只要我还在刑曹任职,这个囚犯就绝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李日知回应:“只要我还在刑曹任职,这个囚犯就绝不会被判处死刑!”最终两人各自将自己的意见上奏,李日知的主张果然被采纳。东魏国寺僧人法明等人撰写了四卷《大云经》,并上奏朝廷,声称太后是弥勒佛下凡,应当取代唐朝,成为人世间的君主。太后下令将这部经书颁行全国。

武承嗣指使周兴罗织罪名,诬告隋州刺史泽王李上金、舒州刺史许王李素节谋反,下令征召他们前往太后所在的都城。李素节从舒州出发时,听到有人因丧事哭泣,叹息道:“能病死该是多么幸运的事啊,还有什么值得哭泣的呢!”丁亥日,李素节走到龙门时,被人缢杀。李上金得知后,选择了自尽。他们的儿子以及亲属党羽,全部被处死。

太后打算将太平公主嫁给自己伯父武士让的孙子武攸暨。当时武攸暨担任右卫中郎将,太后暗中派人杀死了他的妻子,然后将太平公主嫁给了他。太平公主额头宽阔、脸颊丰满,富有谋略,太后认为她和自己很像,因此对她格外宠爱,常常和她秘密商议天下大事。按照旧制,诸王的食邑不超过一千户,公主的食邑不超过三百五十户;唯独太平公主的食邑被屡次增加,达到了三千户。

八月甲寅日,朝廷处死太子少保、纳言裴居道;癸亥日,处死尚书左丞张行廉。辛未日,处死南安王李颍等十二名皇室成员,又将已故太子李贤的两个儿子鞭打死。至此,李唐皇室几乎被屠戮殆尽,那些幸存的年幼体弱之人,也都被流放到岭南,他们的亲族党羽几百家也被一并诛杀。只有千金长公主凭借谄媚讨好得以保全性命,她主动请求认太后为母亲,并且改姓武氏;太后十分喜爱她,将她改封为延安大长公主。

九月丙子日,侍御史汲县人傅游艺率领九百多名关中百姓前往朝堂上奏,请求将国号改为周,赐皇帝姓武氏。太后没有同意,但提拔傅游艺为给事中。此后,文武百官、皇室宗亲、各地百姓、四方少数民族的酋长、僧人、道士等共六万多人,都纷纷上奏提出与傅游艺相同的请求,皇帝也主动上书,请求太后赐自己姓武氏。戊寅日,群臣上奏说:“有凤凰从明堂飞到上阳宫,又飞回停落在左台的梧桐树上,过了很久,才向东南方向飞去;还有几万只赤雀聚集在朝堂之上。”

庚辰日,太后批准了皇帝和群臣的请求。壬午日,太后驾临则天门,大赦天下,将唐朝改为周朝,更改年号。乙酉日,太后加尊号为圣神皇帝,将皇帝立为皇嗣,赐姓武氏;将皇太子改立为皇孙。

丙戌日,太后在神都洛阳建立武氏七庙,追尊周文王为始祖文皇帝,周文王的妻子姒氏为文定皇后;追尊周平王的小儿子姬武为睿祖康皇帝,姬武的妻子姜氏为康惠皇后;追尊太原靖王为严祖成皇帝,其妻子为成庄皇后;追尊赵肃恭王为肃祖章敬皇帝,魏义康王为烈祖昭安皇帝,周安成王为显祖文穆皇帝,忠孝太皇为太祖孝明高皇帝。这些人的妻子都按照其丈夫的谥号,追封为皇后。太后立武承嗣为魏王,武三思为梁王,武攸宁为建昌王;武士彟哥哥的孙子武攸归、武重规、武载德、武攸暨、武懿宗、武嗣宗、武攸宜、武攸望、武攸绪、武攸止,都被封为郡王;武氏的各位姑母、姐妹,都被封为长公主。

朝廷又任命司宾卿溧阳人史务滋为纳言,凤阁侍郎宗秦客为检校内史,给事中傅游艺为鸾台侍郎、平章事。傅游艺与岑长倩、右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左金吾大将军丘神积、侍御史来子珣等人,都被赐姓武氏。宗秦客曾暗中劝说太后改朝换代,因此最先被任命为内史。傅游艺在一年之内,接连穿戴上青、绿、朱、紫四种不同颜色的官服,当时的人称他为“四时仕宦”。

太后下令将各州改为郡。有人对太后说:“陛下刚刚改朝换代就废除州制,这是不吉利的。”太后于是立刻下令追回诏令。太后任命史务滋等十人担任安抚使,巡视安抚各道。癸卯日,太后将兄长的孙子武延基等六人封为郡王。

冬季,十月甲子日,检校内史宗秦客因贪赃获罪,被贬为遵化县尉;他的弟弟宗楚客、宗晋卿也因犯有贪赃枉法之罪,被流放到岭南。丁卯日,朝廷处死被流放的韦方质。

辛未日,内史邢文伟因依附宗秦客获罪,被贬为珍州刺史。不久之后,有朝廷的使者抵达珍州,邢文伟以为是来诛杀自己的,便急忙上吊自尽了。

壬申日,太后下令让两京以及各州都修建一座大云寺,用来收藏《大云经》,并让僧人登上法座讲解这部经书。参与撰写《大云经》注疏的僧人云宣等九人,都被赐封爵位为县公,还被赏赐紫色袈裟、银龟袋。

太后下令,天下所有武氏族人都免除赋税徭役。

西突厥的十姓部落,自从垂拱年间以来,一直遭受东突厥的侵扰掳掠,部众几乎逃散殆尽。蒙池都护继往绝可汗斛瑟罗收拢残余部众六七万人,迁入内地居住,朝廷任命他为左卫大将军,改封号为竭忠事主可汗。

道州刺史李行褒兄弟被酷吏诬陷,判处灭族之罪。秋官郎中徐有功坚持为他们争辩,却没能成功。秋官侍郎周兴上奏说徐有功故意为谋反的囚犯开脱罪责,应当斩首。太后虽然没有批准处死徐有功,但还是罢免了他的官职。不过太后向来器重徐有功,过了一段时间,又重新起用他为侍御史。徐有功趴在地上,流着泪坚决推辞说:“我听说鹿在山林中奔跑,性命却掌握在厨师手中,这是形势使然。陛下任命我为法官,我不敢违背陛下的法令,必定会死在这个职位上。”太后坚持要授予他官职,远近之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都相互庆贺。

这一年,朝廷任命右卫大将军泉献诚为左卫大将军。太后拿出金银珠宝,下令挑选南北衙禁军里擅长射箭的五个人比试射箭技艺,泉献诚的成绩位列第一。他却将第一让给了右玉钤卫大将军薛咄摩,薛咄摩又把第一让回给泉献诚。泉献诚于是上奏说:“陛下下令挑选擅长射箭的人,如今入选的大多不是汉族官员,我私下担心四方少数民族会因此轻视汉人,请求停止这场射箭比试。”太后认为他说得很对,就采纳了他的建议。

天授二年,公元691年,正月癸酉朔日,太后首次在万象神宫接受尊号,朝廷的旗帜崇尚赤色。甲戌日,太后下令在神都洛阳重新设置社稷坛。辛巳日,太后将武氏的神主牌位送入太庙;将长安的李唐太庙改名为享德庙,一年四季只祭祀唐高祖及以下的三位皇帝,其余四座祭室则关闭,不再进行祭祀。太后又将长安的崇先庙改名为崇尊庙。乙酉日,冬至,太后在明堂举行盛大祭祀典礼,祭祀昊天上帝,各路神灵一同配享祭祀,武氏的祖宗也一同配享,李唐的三位皇帝也一起配享。

御史中丞、代理御史大夫李嗣真因为酷吏横行无忌,上疏说:“如今告发的事情纷繁杂乱,虚假的多,真实的少,恐怕有奸邪之徒阴谋离间陛下与群臣的关系。古代案件审理完毕后,公卿大臣会共同参与审核,君王也会多次宽宥,之后才执行刑罚。近来负责审案的官员,独自乘车奉命出使,审讯定案之后,执法部门就依照其判决执行,不再下令重新审理;有的官员甚至当场擅自作出判决,不再上奏陛下知晓。如此一来,大权就落入臣子手中,这不是周密审慎的做法。倘若存在冤屈错判的情况,陛下又怎么能够知道呢!况且让九品小官独自负责审讯复核案件,掌握生杀大权,窃取君主的威严。案件的复核既不经过秋官,审核复查又不通过门下省,国家的重要权力,轻易地交给他人,恐怕会成为国家的祸患。”太后没有听取他的意见。

饶阳县县尉姚贞亮等几百人上奏,请求为太后上尊号为上圣大神皇帝,太后没有同意。

侍御史来子珣诬告尚衣奉御刘行感兄弟谋反,刘行感兄弟都因此被处死。春季一月,地官尚书武思文和各地前来朝见的使者共二千八百人,上奏请求太后到中岳嵩山举行封禅大典。

己亥日,朝廷废除唐朝兴宁陵、永康陵、隐陵的署官,只酌情设置守陵民户。左金吾大将军丘神积因罪被处死。

纳言史务滋与来俊臣一同审理刘行感的案件,来俊臣上奏说史务滋与刘行感关系密切,有意隐瞒他谋反的实情。太后下令让来俊臣一并审理史务滋。庚子日,史务滋因恐惧而自杀。

有人告发文昌右丞周兴与丘神积串通谋反,太后下令让来俊臣审理此案。来俊臣与周兴正一同办理案件、相对吃饭,来俊臣对周兴说:“囚犯大多不肯认罪,应当用什么办法让他们招供呢?”周兴说:“这很容易。取一口大瓮,用炭火在四周烘烤,然后把囚犯放进瓮里,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肯承认的!”来俊臣于是命人找来一口大瓮,按照周兴说的方法,用炭火将其围起来烘烤,随后站起身对周兴说:“宫里有诏书命令我审讯你,请兄长进入这口大瓮吧。”周兴十分惶恐,连忙磕头认罪。按照律法,周兴应当被判处死刑,太后赦免了他的死罪。二月,周兴被流放到岭南,在途中被仇家杀死。

周兴与索元礼、来俊臣争相施行暴虐苛刻的手段,周兴、索元礼各自杀死了几千人,来俊臣则摧毁了一千多家。索元礼的手段尤为残酷,太后也将他处死,以此来安抚民心。朝廷将左卫大将军千乘王武攸暨改封为定王。太后立已故太子李贤的儿子李光顺为义丰王。

甲子日,太后下令将始祖的陵墓命名为德陵,睿祖的陵墓命名为乔陵,严祖的陵墓命名为节陵,肃祖的陵墓命名为简陵,烈祖的陵墓命名为靖陵,显祖的陵墓命名为永陵;将章德陵改名为昊陵,显义陵改名为顺陵。太后为李君羡追复官爵。

夏季四月壬寅朔日,出现日食。癸卯日,太后下令,认为佛教是开创改朝换代大业的开端,将其地位提升到道教之上。太后任命建安王武攸宜留守长安。丙辰日,朝廷铸造一口大钟,放置在皇宫的北门外。

五月,朝廷任命岑长倩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率军攻打吐蕃。军队行进到半路时,岑长倩被太后召回,军队最终没有出征。

六月,朝廷任命左肃政大夫格辅元为地官尚书,与鸾台侍郎乐思晦、凤阁侍郎任知古一同担任同平章事。乐思晦是乐彦玮的儿子。

秋季七月,朝廷迁徙关内地区几十万民户,充实洛阳的人口。八月戊申日,纳言武攸宁被罢免,改任左羽林大将军;夏官尚书欧阳通被任命为司礼卿,兼管纳言事务。庚申日,朝廷处死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来俊臣审理张虔勖的案件时,张虔勖向徐有功申诉冤情。来俊臣大怒,命令卫士用乱刀将张虔勖砍死,并将他的头颅悬挂在街市上示众。

义丰王李光顺、嗣雍王李守礼、永安王李守义、长信县主等人,都被赐姓武氏,他们与唐睿宗的几个儿子都被幽禁在宫中,长达十多年不能迈出宫门。李守礼、李守义是李光顺的弟弟。有人告发地官尚书武思文当初曾与徐敬业串通谋反。甲子日,武思文被流放到岭南,恢复原来的徐姓。

九月乙亥日,朝廷处死岐州刺史云弘嗣。来俊臣审理此案时,没有审问任何一项罪名,就先砍下了云弘嗣的头颅,然后才伪造案卷上奏。他处死张虔勖时,也是用的这种手段。太后的敕令都予以批准,天下人都闭口不敢说话。

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傅游艺梦见自己登上了湛露殿,便把这件事告诉了亲近的人,此人将此事告发。壬辰日,傅游艺被关进监狱,自杀身亡。癸巳日,朝廷任命左羽林卫大将军建昌王武攸宁为纳言,洛州司马狄仁杰为地官侍郎,与冬官侍郎裴行本一同担任同平章事。太后对狄仁杰说:“你在汝南任职时,政绩十分出色。你想知道当初诬陷你的人的名字吗?”狄仁杰辞谢说:“陛下如果认为我有过错,我请求改正;如果知道我没有过错,那是我的幸运,我不愿意知道诬陷我的人的名字。”太后听后,深深赞叹并赏识他的胸襟。

在此之前,凤阁舍人修武人张嘉福指使洛阳人王庆之等几百人上奏,请求立武承嗣为皇太子。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岑长倩认为皇嗣已经在东宫,不应该再有这样的提议,于是上奏请求严厉斥责上书的人,并下令让他们散去。太后又询问地官尚书、同平章事格辅元的意见,格辅元坚决认为不可以立武承嗣为皇太子。因此,岑长倩、格辅元都大大违背了武氏族人的意愿。武氏族人于是排挤岑长倩,下令让他率军西征吐蕃。岑长倩还没有抵达前线,就被太后召回,关进了特制的监狱。武承嗣又诬陷格辅元。来俊臣又胁迫岑长倩的儿子岑灵原,让他牵连司礼卿兼管纳言事务的欧阳通等几十人,声称他们都参与了谋反。欧阳通被来俊臣审讯时,各种酷刑都用尽了,但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认罪的话。来俊臣于是伪造了欧阳通的供词。冬季十月己酉日,岑长倩、格辅元、欧阳通等人都被处死。

王庆之拜见太后,太后说:“皇嗣是我的儿子,为什么要废掉他呢?”王庆之回答:“‘神灵不享用异族的祭品,百姓不祭祀外族的祖先。’如今是谁拥有天下,却要让李氏子孙继承皇位呢!”太后开导并打发他离开。王庆之趴在地上,以死相求,哭泣着不肯离去。太后于是拿出盖有官印的纸条给他,说:“你以后想见我,就拿这张纸条给守门的人看。”从此以后,王庆之屡次请求拜见太后,太后渐渐对他感到恼怒,下令让凤阁侍郎李昭德赐王庆之杖刑。李昭德将王庆之带到光政门外,对朝中官员说:“这个奸贼想要废掉我们的皇嗣,立武承嗣为太子!”随后下令用棍棒打他,打得他耳朵眼睛都流出血来,之后又用杖刑将他打死,王庆之的党羽这才散去。

李昭德于是趁机对太后说:“天皇是陛下的丈夫,皇嗣是陛下的儿子。陛下坐拥天下,应当将皇位传给子孙,让它成为千秋万代的基业,怎么能将皇位传给侄子呢!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侄子做了天子,还会为姑姑立庙祭祀的!况且陛下是接受天皇的临终嘱托才执掌朝政的,如果将天下交给武承嗣,那么天皇就无法再享受子孙的祭祀了。”太后也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李昭德是李乾佑的儿子。

壬辰日,朝廷处死鸾台侍郎、同平章事乐思晦和右卫将军李安静。李安静是李纲的孙子。太后将要改朝换代时,王公百官都上奏劝进,只有李安静神色严肃地加以拒绝。等到李安静被关进特制的监狱后,来俊臣审问他谋反的罪状,李安静说:“我是大唐的老臣,要杀就杀!至于说我谋反,实在是没什么可回答的!”来俊臣最终还是将他处死了。

太学生王循之上书,请求请假回乡,太后批准了他的请求。狄仁杰说:“我听说君主只有生杀大权不能交给别人,其余的权力都应该交给相关的职能部门。所以左、右丞这类官员,只负责审理徒刑以下的案件;左、右相这类官员,才负责审理流放以上的案件,这是因为官职越高,权力就越大。那太学生请假,本是丞、簿这类小官负责的事务,如果天子为此专门颁布敕令,那么天下的事情,难道都要靠天子颁布敕令来处理吗!如果一定要满足太学生的愿望,我请求陛下为这类事情制定一个通用的制度就可以了。”太后认为他说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