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其他人走远,王振武转身关上门,快步走回张顺身边,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忧虑,“总兵,有个事……这两天下面传得邪乎,都说大王要亲自到咱们这前线来督战。
从哨官到伙夫,几乎人人都在嘀咕,这消息是怎么透出去的?大王万金之躯,真要来了,这安全……咱们第五镇可担着天大的干系啊!”
张顺正俯身看着案上的一份文书,闻言抬起头,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指了指身旁负责文书记录的一名年轻书记官,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嘴巴,做了个噤声和传言的手势。
王振武一愣,随即若有所悟。
张顺这才直起身,走到炭盆边搓了搓手,声音平稳:“振武啊,你在军中历练也有些年头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有些消息,让它传出去,未必是坏事。”
他拿起火钳,拨了拨盆中炭火,火星噼啪轻响。“底下弟兄们知道大王可能来,是惶恐多一些,还是振奋多一些?”
王振武想了想:“自然是振奋!今儿中午伙食一加,大伙儿干劲都足了不少,挖壕的进度快了一成不止,就是……也都替表哥……替大王担心,怕咱们这里太靠前,不安全。”
“这便是了。”张顺放下火钳,“大王安危,乃国本所系,我等岂能不万分谨慎?真真假假,让对面摸不清虚实,也让咱们自己人心里有个盼头,绷紧那根弦,这才是目的。”
他顿了顿,“至于大王真来不来,何时来,从哪条路来……那便是最高机密了,你只需知道,前哨斥候已有加密急报传来——贵客将至。”
王振武眼睛一亮,嘿嘿低笑起来,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原来如此!是末将愚钝了!总兵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知道就好,约束好下面,该有的戒备一丝不能松,但也不必草木皆兵,反露了痕迹。”张顺叮嘱道。
“末将明白!”
约莫两刻钟后,寨堡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并不纷乱的马蹄声,守门的卫兵迅速将侧门打开一小半。十余骑浑身湿透、沾满泥浆的骑士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入。
为首一人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解下蒙着水汽的斗篷风帽,露出一张年轻却沉稳的面容,正是大夏王张行。
他并未着王服,只穿了一身与高级将领近似的深青色箭袖战袄,外罩普通皮甲,若非身后紧紧跟随的一众眼神锐利、气息凝练的禁卫,看起来更像一位风尘仆仆的青年将领。
张顺与王振武早已得到心腹亲兵最快速度的禀报,急忙从正厅迎出,在檐下抱拳躬身:“参见大王!”
“不必多礼,进去说话。”张行摆摆手,脚步不停,径直走入正厅,禁卫则默契地散开,守住厅门及各处要害位置。
厅内炭火温暖,张行在主位坐下,接过亲兵递上的热姜茶喝了一口,驱散寒气,张顺与王振武侍立一旁。
“一路行来,可见防线营垒修筑颇为用心,将士冒雨作业,士气尚可。”张行先肯定了一句,随即放下茶碗,看向张顺,眼中带着关切,但也有一丝无奈的笑意,“张总兵,你方才那眼神,可是在埋怨我为何非要亲来这险地?”
张顺被点破心思,也不掩饰,上前一步,恳切道:“大王明鉴!末将……末将确实担忧,此地距河南明军前沿不过数十里,敌情瞬息万变。
左光先部正在集结,大战一触即发,大王身系大夏安危,万民所望,实在不应亲履险境,末将斗胆恳请,大王明日简单检阅各部后,便即刻启程返回西安坐镇。
第五镇上下将士,必以性命担保,绝不让明军踏入陕西一步!大王若在此地,将士们固然感奋,却也难免分心护卫,于战局恐非最利。”
张行理解地点点头。张顺曾长期担任他的护卫统领,责任心极强,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他站起身,走到张顺面前,拍了拍这位心腹爱将的肩膀,力道沉稳:“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正因大战在即,我才更要来。
我来,不是要逞匹夫之勇,亲冒矢石,我来是要亲眼看看防线是否坚固,听听将士们有何难处,让你们知道,你们不是孤军奋战,朝廷、我,都与你们同在。
这关乎军心士气,关乎此战乃至东线全局的胜负。”
他示意张顺放松,然后走到那幅巨大的舆图前:“况且,我一路隐秘行来,路线、日程皆属绝密,安全自有安排,你无须过虑,说说正事吧,山西和河南的明军,最近动向如何?”
张顺见劝说无效,知道大王决心已定,只好收敛心神,专注军务,他走到舆图前,手指点向河南方向:“回大王,根据多方哨探回报,河南巡抚左光先正将其麾下精锐,以及从各处抽调的营兵,陆续向陕州阌乡县(今河南灵宝西)和南阳府卢氏县两地集结。
尤其是阌乡,地处潼关以东、黄河南岸,是传统入陕要道之一,此地明军云集,战备迹象明显。
依末将判断,左光先主攻方向,极可能是由此西进,试图突破我商洛防线,威胁西安,其兵力,预估在四万至五万之间,其中约半数算是能战之兵,恐怕开战在即!”
他又将手指移向山西方向:“山西方面,反而显得奇怪,宣大总督麾下兵马不少,但目前在蒲州(今永济)、平阳(今临汾)一线聚集的兵力却不多,看似防御有余,进取不足。
不像要大举西渡黄河,进攻我陕北或关中的架势,末将已令北面延绥、榆林方向的下属部队提高警惕,但就第五镇当面而言,主要压力无疑来自河南方向的明军。”
张行凝视着舆图,手指从山西慢慢划到河南,又点了点山海关方向:“山西按兵不动,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是在等待边军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