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保持着依偎的姿势一动不动,袖中扣着银针的手,却极其缓慢、轻柔地移动,指尖探入腰间一个隐秘的香囊,拈出一小撮几乎无味的淡黄色粉末。
这是她根据药王谷古籍秘方改良的安神散,药性极强且不易察觉,能让人陷入深度沉睡,对外界刺激反应迟钝。
她屏住呼吸,将指尖的粉末,借着为他整理胸前衣襟的细微动作,极其精准地弹入他微微敞开的领口内侧。
粉末触肤即化,无色无味,药效会通过皮肤缓慢渗透。
做完这一切,她又静静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确认玄拓的呼吸变得更加深沉缓慢,身体也完全放松,才小心翼翼地挪开他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动作轻盈如猫,翻身下床。
她迅速整理好略微凌乱的衣裙和发髻,走到镜前,仔细检查了妆容,确保毫无破绽。
镜中的女子,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与方才榻上那个柔顺依赖的“未来皇后”判若两人。
她必须出宫,必须立刻联系上宇文明翊!
玄拓那不死不休的追杀令若真的被他的糊涂下属执行,宇文明翊处境极度危险。
***
夜色已深,寒风凛冽。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施展出药王谷秘传的轻身功夫,身影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避开一队队巡逻的侍卫,翻过高耸的宫墙,轻轻落在墙外冰冷的街道阴影中。
宫外,寒风更甚。
苏琅嬛辨认了一下方向,迅速朝着幻影门在王城的一处秘密联络点——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馆后巷奔去。
她以特定的节奏敲响了后门。
门很快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警惕的脸,正是石灵。
“主子!”石灵又惊又喜,连忙将她拉进门内。
“石心儿呢?”苏琅嬛低声急问。
“在里头,主子您怎么这时候出来了?宫里……”石灵满脸担忧。
“来不及细说。”苏琅嬛打断她,“听着,立刻设法,用最安全的方式,给太子殿下传信,天亮之前,我在书坊斜对面的‘清心茶楼’二楼雅间‘听雨轩’等他。务必让他知晓,玄拓已下死令追杀,让他万分小心!若无法脱身或觉危险,不必勉强前来,我自有后续安排。”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你们也做好准备,随时接应。玄鹰的天,快要变了——就在大婚当日。”
石灵和闻讯赶来的石心儿神色一凛,肃然应道:“诺!主子放心!”
交代完毕,苏琅嬛不敢久留。
她再次如同暗夜幽灵般,沿着街道阴影寻到清心茶楼……
***
丑时,万籁俱寂。
玄鹰王城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与刺骨寒风中,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如同鬼火般在黑暗中飘摇。
“清心茶楼”早已打烊,门窗紧闭,唯有二楼临街的雅间“听雨轩”,窗缝里透出一线极其微弱的烛光。
宇文明翊如同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自后巷翻入茶楼,避开可能的眼线,来到“听雨轩”门外。
他凝神细听片刻,里面只有一道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指尖抵上门扉,轻轻推开。
雅间内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光线昏黄黯淡。
一道纤细的身影,正伏在靠窗的方桌上,似是睡着了。
她穿着普通的深色棉袍,兜帽滑落一旁,露出如墨的青丝和半边绝美的侧脸。
是苏琅嬛。
烛火跳跃,在她细腻如玉的肌肤上投下柔和的光晕,长睫如蝶翼般垂落,在眼睑下映出淡淡的阴影。
这张脸,曾无数次闯入他的梦境,是他拼尽一切也想守护的珍宝。
然而,目光下移,他所有的温情与思念,都在触及她脖颈侧面一处清晰可见的淡红色印记时,骤然冻结,化作万箭穿心般的剧痛!
那是……吻痕。
如此刺眼,如此昭然若揭地烙印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无声地诉说着她与另一个男人的亲密,印证着玄鹰殿上那令他肝肠寸断的主动回吻!
宇文明翊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又像是有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咆哮。
他想潇洒地移开视线,想告诉自己那不过是逢场作戏,想忽略这足以证明她已“归属”他人的印记……可他做不到!
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嫉妒、愤怒、被背叛的耻辱,还有深入骨髓的无力与悲哀,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站在门口,身影僵直,竟一步也迈不进去,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盛满痛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处痕迹,仿佛要将它烧穿。
或许是感受到了那过于强烈的视线压迫,或许是本就睡得不沉,苏琅嬛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最初的迷茫散去,她一眼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爱人,疲惫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明亮的光彩,如同夜空中骤然升起的星辰。
她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与如释重负:“明翊!你终于来了!”
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他的手臂,确认他的安好,分享这短暂重逢的喜悦,更想解释这复杂艰难的一切。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衣袖时,宇文明翊却像是被毒蛇咬到一般,猛地向后撤了一步,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那只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苏琅嬛脸上的欣喜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不解,以及一丝被这明显排斥所刺伤的疼痛。
她看着宇文明翊那张俊美却冰冷如覆寒霜的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疏离、痛苦,甚至……一丝厌恶?
“明翊?”她声音微颤,带着不确定,“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还是……外面情况有变?”
宇文明翊终于将目光从她颈侧的痕迹上移开,对上她清澈却隐含担忧的眼眸。
那双眼,曾经盛满对他的信任与依赖,如今却让他感到无比的讽刺与心寒。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最冷静、甚至近乎残酷的语气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碴:“我很好。不劳……皇后娘娘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