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暖气的嗡鸣声细微地填补着两人之间的寂静,却更反衬出那股无形的僵持。空气仿佛凝固,带着凉意的疏离在温暖眼中清晰可见。
陆止衡看着她紧抿的唇线和那双映不出自己身影的清澈眼眸,胸腔里翻涌的烦躁与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交织在一起。他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周围人的退避与顺从,却从未遇到过如此境况——他的靠近,带来的不是欣喜,而是排斥。
一种陌生的、近乎无措的情绪攫住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股想要质问、想要更强势地宣告所有的冲动。他意识到,继续僵持下去,只会让他们之间更加僵硬甚至将她推的更远。
于是,陆止衡主动退了一步。
压下心中所有的复杂,脸上的冷硬线条微微缓和,他移开视线,似乎有些别扭地看向自己随手放在玄关柜子上的那个精致纸袋,声音放缓,带着一种与他平日截然不同的、甚至有些生硬的柔软:
“我带了城西那家店新出的甜点。”他顿了顿,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讨好,“上次吃饭……看你好像挺喜欢。”
他还记得。记得她品尝甜品时,那细微的、真实的愉悦。即使因为温暖的躲避生着她的气,他来时,还是下意识地,绕路买了这些,希望她能开心一点,他们的关系也能稍微缓和下。
却没想到,一进来便撞见了更让他心绪不宁的东西。
这番姿态,与他平日冷漠强势的形象大相径庭,甚至透出几分笨拙的讨好、宠溺意味。
温暖确实更加意外了。她清楚地知道这个还是少年的男主骨子里的掌控欲和危险性,也知道他此刻的退让必定另有所图。可看着他这副别别扭扭、试图放软姿态却又不太熟练的样子,一个念头莫名地浮现——她大概是第一个让他这样放下身段、主动讨好的人了吧?
这种认知,并没有让她感到荣幸,反而心情更为复杂。她不喜欢被纠缠,不喜欢生活被打扰,可面对这样一个习惯了高高在上、此刻却显得有些无措的少年,她那颗历经世事、本应足够坚硬的心,竟也真的……狠不下心将人彻底推开。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因他这突兀的退让和那盒甜点,悄然缓和了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温暖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然后,她抬起头,看向他,问了一句与此情此景似乎毫不相干,却又打破了僵局的话:
“喝水么?”
她没有接受,也没有再次拒绝,只是用一个最简单寻常的询问,默许了他的停留。
陆止衡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那抹暗沉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他看着她转身走向厨房的背影,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
“好。”他应道,声音低沉,却不再冰冷。
厨房里传来细微的流水声和杯盏轻碰的脆响。温暖端着两杯温水走回客厅,将其中的一杯放在陆止衡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陆止衡低声道,接过水杯。指尖在交接时不经意地触碰,温暖迅速收回手,他也微微顿了一下。
两人各自捧着水杯,一时无话。暖气已经将室内的寒意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尴尬,却又比之前缓和了许多的静谧。陆止衡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具有强烈的侵略性,他只是偶尔抬眼,视线掠过窗边的画架,掠过她沉静的侧脸,然后又很快垂下,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水面。
他知道,此刻的平和是脆弱的,是建立在她的不忍和他的暂时退让之上的。一旦他再次流露出过界的掌控欲,或者触及到她不愿提及的领域,这短暂的平衡便会立刻打破。
但即便如此,他的心情还是不可抑制地好转了一些。至少,她没有直接将他赶出去。至少,他还能坐在这里,存在于她的空间里,感受着与她共处一室的微妙氛围。这比他预想中被彻底拒之门外的结果,要好上太多。
他拿起那个精致的纸袋,从里面取出包装精美的甜点盒,动作有些笨拙地打开,推到她面前。
“尝尝看。”他的语气依旧带着点不自然的生硬,但努力维持着那份缓和。
温暖看着眼前造型别致的甜点,又看了看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的眼神,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旁边的小勺,舀了一小口。
甜腻丝滑的滋味在口中化开,确实是她喜欢的口感。她轻轻点了点头:“很好吃。”
没有过多的热情,只是客观的评价,但陆止衡的唇角却微微牵动了一下。仿佛她这一句简单的认可,比他谈成上亿的并购案更让他感到满足。
他看着她小口吃着甜点,室内只剩下勺子偶尔碰到瓷碟的轻响。他没有再追问她是否在躲他,也没有再探究那幅画的来历。有些界限,他暂时不敢再去触碰。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陪着她,享受着这偷来的、不知能持续多久的平和时光。仿佛只要这样,那些盘踞在心头的烦躁、不安和强烈的占有欲,就能被暂时安抚。
而温暖,则在这份异常的安静中,慢慢地吃着甜点,心中思绪纷杂。他的退让,他的讨好,都清晰地传达着一个信号——他不会轻易放手。
终于甜点吃完,温暖将空碟和勺子收回厨房清洗。水流声哗哗作响,她借着这点时间整理着有些纷乱的思绪。等她擦干手再次走出来时,看到陆止衡并没有坐在原处,而是又站到了那幅画架前。
他背对着她,身形挺拔,目光依旧凝在那幅只有简单侧影的画作上,眼神深邃难辨。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并没有立刻回头,而是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听起来尽量随意,实则带着斟酌的语气开口:
“喜欢画画?”
温暖走到他身侧不远处停下,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幅画。“嗯,算是吧。”她回答得有些模糊。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一种本能的需要,一种与遗忘的自我连接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