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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净土残影与守夜余晖

坠落。

永恒的坠落感被一阵柔和的托力取代,仿佛跌入云絮。林枫的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与刺痛中缓缓上浮,如同溺水者挣扎着探出水面。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一种奇异的、仿佛无数细微生命呢喃的沙沙声,混合着清泉流淌的泠泠之音,还有风吹过奇异草木的簌簌声。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最精纯的生命本源顺着鼻腔涌入四肢百骸,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经脉与濒临溃散的元婴。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一片朦胧的乳白色天光,柔和而不刺眼。天空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层流动的、散发着微光的薄雾。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松软湿润的草地上,身下是呈现淡金色、叶片细长如兰、散发着怡人清香的奇异植物。稍稍侧头,便看到叶倾城躺在身侧不远处,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呼吸平稳,胸口微微起伏,周身被一层极淡的三色光晕笼罩,那是三枚道种在自行调理她的气息。

“倾城……”林枫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他想撑起身,手臂却传来一阵无力感。内视己身,混沌元婴黯淡无光,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如同随时会碎裂的瓷器,寂灭剑意几乎消散一空,灵魂本源更是传来阵阵空虚的刺痛。伤势比想象的还要重,若非最后关头那绿色光桥与这片土地的生命本源滋养,他恐怕早已魂飞魄散。

“你醒了。”一个温和、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林枫心中一凛,强提警惕,循声望去。

只见三道人影,不知何时已静静站在数丈之外。为首者是一位发须皆白、面容清癯、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古朴长袍的老者,他手持一根翠绿竹杖,双目澄澈如婴孩,正温和地注视着林枫。其左侧,是一位身材高挑、背负长剑、做男子打扮、眉目间却难掩秀丽的冷峻女子,她约莫三十许人,一袭黑衣,气息凌厉如出鞘之剑,修为赫然达到了元婴后期。右侧,则是一个身形圆滚、笑容可掬、穿着宽大灰色道袍的光头胖子,他手里抓着一把不知名的坚果正磕着,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似人畜无害,但林枫敏锐地感知到,这胖子的气息深不可测,至少也是元婴巅峰,甚至可能触摸到了化神门槛!

这三人站在那里,气息与这片天地隐隐相合,显然已在此地修行日久。他们身上没有腐朽王庭的污秽,也没有观测者的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却依旧坚守的、与守夜人相似的气质,但更加内敛、平和。

“你们是……”林枫沙哑开口,强撑着坐起,将叶倾城护在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过三人。他注意到,那冷峻女子背负的长剑剑鞘上,刻着一个模糊的星辰与灯塔交织的图案——与永夜灯塔的徽记有七分相似!

“小友不必紧张。”白发老者微微一笑,竹杖轻点地面,“老朽青霖,忝为这片‘生息之地’的暂管者。这位是剑侍‘凌霜’,这位是食为天‘朱庞’。”他分别介绍了黑衣女子和光头胖子。

“守夜人?”林枫试探着问道,同时暗中运转微弱的元婴之力,随时准备应对不测。叶倾城似乎也感应到外界变化,睫毛微颤,有醒转的迹象。

听到“守夜人”三字,青霖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追忆,有悲伤,也有一丝欣慰。他轻轻叹了口气:“守夜人……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我们,算是最后一批未能随‘方舟’主力撤离,被迫滞留于此的‘守夜人’残部吧。或者说,是看守这片‘初生之土’最后碎片的……守墓人。”

“初生之土碎片?这里就是真正的初生之土?”林枫心中震动,虽然早有猜测,但得到证实依然难以平静。他环顾四周,目力所及,这片土地生机盎然,灵泉泊泊,奇花异草遍布,远处有低矮的山丘和茂密的发光森林,俨然一派世外桃源景象。然而,当他极目远眺,却看到这片祥和世界的边缘,笼罩着一层不断蠕动、缓慢侵蚀的灰色雾霭!那雾霭的气息,与轮回殿主门后的“虚无”、与那“归寂之主”一般无二!只是此地的侵蚀速度,似乎相对缓慢。

“是碎片,也是囚笼。”那名叫凌霜的黑衣女子冷冷开口,声音如同冰玉相击,“真正的、完整的初生之土,早已在上一纪元末的大战中崩碎。我们所在的,不过是最大的一块碎片,被先辈以生命为代价封印、隐藏,才勉强躲过了‘归寂之潮’的第一波吞噬。但封印在衰减,‘祂’的侵蚀,从未停止。”她目光如剑,看向世界边缘的灰雾。

“嘿嘿,不过也多亏了这破地方灵气足,东西好吃,不然老子早闷死了。”光头胖子朱庞咔吧一声咬碎坚果,含糊不清地说道,小眼睛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林枫和叶倾城,尤其在叶倾城身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惊异。

这时,叶倾城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先是有些茫然,随即看到林枫,眼中露出安心之色,紧接着也察觉到了青霖三人,立刻警惕地坐起,体内三色光华微微流转。

“三位道友好。”叶倾城轻声开口,声音还有些虚弱,但已恢复清明。她本能地感觉到这三人并无恶意,反而有种同源般的亲切感,尤其是对那青霖老者手中的翠绿竹杖,她体内的生命道种传来清晰的共鸣。

“生命道体?还融合了生命道种?不……这是……”青霖老者目光落在叶倾城身上,尤其是感知到她丹田那混沌元婴隐隐散发出的三色道韵时,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三枚道种?!生命、毁灭、轮回?!这……这怎么可能?!传说中能稳定‘真界之门’的三钥,竟然齐聚于一人之身?!”

凌霜和朱庞也瞬间动容,目光灼灼地看向叶倾城,如同在看一件不可思议的奇迹。

“前辈知道三枚道种?”林枫心中一紧,连忙问道。看来这三人的确与“方舟”、“守夜人”关系匪浅。

青霖老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道:“自然知晓。三枚道种,乃是上一纪元‘源初议会’以莫大代价,从‘真界’(即未被归寂侵蚀的、理想中的新纪元)边缘剥离出的三道本源法则显化。它们是钥匙,是坐标,也是……诱饵。议会原本计划,集齐三钥,配合‘源火’,便能稳定开启通往‘真界’的安全通道,延续文明火种。但后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痛色:“但后来议会高层被‘归寂之主’腐化,计划变成了陷阱。三枚道种或被污染,或流落遗失。没想到,万古之后,竟在你们这两个小娃娃身上重现,而且……似乎达成了某种平衡的融合?这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我们也是机缘巧合,历经生死才……”林枫简要将他们获得道种的经过,以及轮回殿中得知的“真相”叙述了一遍,包括守碑人启明的牺牲,以及“归寂之主”的存在。

听完林枫的叙述,青霖三人沉默了许久,空气中弥漫着沉重与悲凉。

“原来……连启明前辈也陨落了……”凌霜握紧了剑柄,指节发白。

“议会高层真的背叛了……嘿,老子早该想到的。”朱庞也不再吃坚果,胖脸上笑容消失,露出森然冷意。

“真相往往比谎言更残酷。”青霖长叹一声,竹杖在地上顿了顿,“你们带来的信息,证实了我们多年来的一些猜测。观测者与蚀界虫族的始祖,或许初衷并非邪恶,但他们的道路已然偏激。而真正的灭世之敌,一直隐藏在最深处。这‘初生之土’碎片,恐怕也早已在‘祂’的注视之下,之所以侵蚀缓慢,或许只是因为‘祂’的主要力量被其他事情牵制,或者……在等待什么。”

“等待什么?”叶倾城问道。

“等待‘钥匙’齐聚,等待‘门’被真正引动。”青霖目光深邃地看向叶倾城,“如今,三钥在你身,你们又从那扇被污染的主门通道强行闯入此地……恐怕‘祂’的注意力,已经有一部分锁定在这里了。此地的平静,维持不了多久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嗡!

整个 生息之地,猛地 剧烈 一震!远处 天边 那 层 灰色 雾霭,突然 剧烈 翻腾 起来!雾霭 的 侵蚀 速度,在 这一 刻 明显 加快 了 一丝!一股 微弱 却 清晰 的、充满 恶意 与 窥视 感 的 冰冷 意志,如同 寒风 般 扫过 了 整片 大地!大地 上 那些 生机勃勃 的 植物,竟 在 这 股 意志 扫过 时,出现 了 瞬间 的 枯萎 迹象,虽然 很快 又 恢复,但 已 是 不祥 之兆!

“来了!”凌霜豁然拔剑,剑锋直指灰雾方向,气息凌厉如霜。

朱庞也收起了嬉笑,胖硕的身躯微微膨胀,一股厚重的土黄色光芒从他身上升起。

青霖老者面色凝重,翠绿竹杖爆发出柔和却坚韧的绿光,笼罩住众人所在区域,抵抗着那无形意志的侵蚀。

“是‘祂’的意志触须!定是感应到了三钥齐聚于此!”青霖沉声道,“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此地,前往‘守夜人’在此地的最后据点——‘晨星堡垒’!那里有先辈留下的最强封印,或许能暂时屏蔽‘祂’的感知!”

“走!”林枫强忍伤势,拉起叶倾城。形势危急,容不得半分犹豫。

“跟紧我们!”青霖低喝一声,竹杖一挥,一道翠绿的光路在众人脚下延伸,指向生息之地深处。他当先踏上路,凌霜与朱庞一左一右护持,林枫和叶倾城紧随其后。

五人化作数道流光,向着这片濒临毁灭的净土深处疾驰。身后,那灰色的雾霭如同苏醒的巨兽,蠕动着,加速吞噬着所剩无几的祥和之地。而在那雾霭的最深处,一双冰冷、漠然、仿佛 由 无数 世界 湮灭 的 景象 构成 的 巨大 眼眸 虚影,正 缓缓 地 睁开 一道 缝隙,“注视” 着 他们 逃离 的** 方向。

新 的 逃亡,在 希望 与 绝望 并存的 土地 上,再次 开始。而 这一次,他们 的 敌人,是 凌驾 于 纪元 之上 的…… 归寂 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