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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使命的代价 > 第299章 岩温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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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岩温重逢

春末夏初的警校,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生长的蓬勃气息,混合着训练场上隐约传来的口号声和橡胶跑道被烈日炙烤后特有的味道。距离我上次站在这里,以毕业生的身份,已经过去了太多年。而此刻,我站在办公楼三楼的窗边,看着楼下林荫道上三三两两走过的、穿着崭新作训服的年轻身影,心情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沉重交织。

正式调入警校担任禁毒侦查专业特聘教官,已经三个月了。课程安排得不算密集,主要是专题课和案例研讨,给了我足够的时间适应、备课,以及继续我的心理康复。陈曦也调到了市局的技术部门,距离不算远,我们终于在动荡多年后,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固定住处,虽然大部分时间,那个家里都堆满了我的教案、边境资料和各种心理学的书。

生活似乎走上了某种“正轨”。但我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站在讲台上,面对台下那些平均年龄比我小十几岁、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热血、或许还有一丝对“传奇英雄”盲目崇拜的学员们,我常常感到一种近乎恐慌的责任感。我该如何讲述那些故事?如何既不美化血腥与黑暗,又不摧毁他们心中必要的信念火焰?如何把我那些沾满泥泞和血污的经验,提炼成对他们未来有用的铠甲,而不是把他们压垮的负担?

备课的过程,本身就是一次对过往的艰难梳理。老刀那个浸透汗渍血渍的笔记本,被我翻得页角卷起,里面零碎却珍贵的记录,被我一点点归类、分析、与经典案例结合。岩温定期通过加密渠道发来的边境情报分析摘要和“一线视角”的点评,成了我最鲜活、最接地气的教学素材。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他是我的“前线之眼”,我是他经验和思考的“整理者”与“传播者”。

但文字和数据的往来,终究隔着距离。我一直想再见他一面,亲眼看看他离开病床后的样子,亲耳听听他的声音,而不只是冷冰冰的加密文字。这个念头,在收到他一条简短的信息后变得尤为强烈:“林教官,最近分析有些新发现,想当面聊聊。顺便,看看你当老师的地方。能安排吗?”

能。当然能。

于是,在这个周四的下午,没有课,我特意换下了常穿的作训服,换上了一件普通的浅灰色poLo衫和休闲长裤,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教官”,更接近一个等待老友的普通人。但左腿站立时下意识的微微重心偏移,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郁痕迹,依然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两点五十,我就有些坐立不安,在办公室和走廊之间踱步。窗外的阳光很好,透过高大的樟树洒下斑驳的光影。训练场上的口号声似乎更清晰了些。

三点整,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拉开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架黑色的、擦拭得很干净的轮椅。然后,才是坐在轮椅上的岩温。

他今天没有穿病号服,而是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墨绿色短袖衬衫,下身是深色的休闲裤,裤腿整齐地覆盖着显然已萎缩不少的双腿。头发剪短了,精神了许多,脸颊依然消瘦,但那种病态的蜡黄褪去了不少,显出一点健康的黝黑底色——或许是偶尔被推出去晒太阳的结果。最让我心头发紧的是他的眼睛。上一次在医院,那里满是死寂的灰烬和痛苦的挣扎;而此刻,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依然深陷,却重新有了锐利的焦点,像经过打磨的燧石,沉静而专注。只是眼角的皱纹更深了,记录着这段重生之路的艰辛。

他的双手自然地放在轮椅扶手上,手指虽然还是瘦,但那种无力的颤抖不见了,显得稳定有力。看到我,他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算不上灿烂、却足够真诚的笑容,那笑容牵动了脸上深刻的纹路。

“林教官,没迟到吧?”他开口,声音比电话里听起来更沙哑一些,但中气足了不少,带着一丝熟悉的、边境汉子特有的直率调侃。

“岩温!”我喉头一哽,无数话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用力的一声呼唤。我蹲下身——这个动作让左腿的旧伤传来一阵熟悉的酸胀——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行,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他放在扶手上的右手。

他的手依然有些凉,但回握的力道很实,掌心有粗糙的老茧。我们就这样握着手,对视了几秒,谁也没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说的复杂情绪——劫后余生的庆幸,命运无常的感慨,并肩作战的记忆,以及此刻重逢的百感交集。

“进去说。”我终于松开手,站起身,侧身让开门口,想帮他推轮椅。

“我自己来。”岩温却摇摇头,双手熟练地转动轮圈,轮椅平稳地滑过门槛,进入办公室。他的动作很协调,显然已经非常适应这个“新的伙伴”。

我关上门,隔绝了走廊偶尔经过的脚步声。办公室不大,布置简洁,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大幅边境地区地图和一块写满教学要点的白板,书桌上堆满了文件和书籍。

岩温转动轮椅,环视了一圈,目光在地图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窗外的训练场上。“这儿……挺好。”他简单评价道,听不出太多情绪。

我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小茶几上,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距离很近,我能更清楚地看到他鬓角新添的白发,和脖子上一条之前没注意到的、细长的疤痕。

“路上顺利吗?”我问,开启了最平常的寒暄。

“老何安排的,一路通畅。”岩温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就是这玩意儿,”他拍了拍轮椅扶手,“上上下下麻烦点。不过习惯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我能想象其中的不易。从边境县城到这里,长途跋涉,对于一个需要轮椅出行的人意味着什么。

“身体……其他方面怎么样?”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常。

“老样子。该疼的地方按时疼,不该疼的地方偶尔也凑热闹。”岩温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看透的豁达,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不过脑子还行,没锈住。不然也不敢来跟你‘当面聊聊’。”

他直接切入正题,这很岩温。我点点头,等待下文。

岩温从随身带着的一个旧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和一个轻薄但看起来配置不错的平板电脑。他将平板电脑打开,熟练地解锁,调出一些图表和地图,然后将屏幕转向我。

“最近几个月,结合老刀他们哨所报上来的异常情况,还有我们情报部门截获的一些零碎信息,我重点分析了勐卡河谷到野象坡这一段的渗透动向。”他的语气立刻变得专业、冷静,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指向几个被标红的地点,“传统的骡马道和隐秘小路,由于我们加大了巡查和电子监控密度,使用率下降了大概三成。但是,无人机异常信号出现的频率,同比增加了百分之五十以上,而且型号更多样,飞行轨迹更刁钻,明显在测试我们的防空识别和干扰盲区。”

他的指尖点着屏幕上一段曲折的河流:“这里,雨季快到了,河道变化大。我怀疑他们可能在试验利用小型潜水装置或者伪装成漂浮物的运输方式。去年在同一区域,我们打掉过一个利用空心木材运毒的案子,但技术含量很低。现在看,他们可能在学习升级。”

他又调出另一份分析报告,是一些社交软件和暗网通讯的截取分析摘要。“线上联络的暗语和交易模式也在变。更隐蔽,更分散,更多使用虚拟货币和第三方洗钱渠道,链路更复杂。保护伞网络被重创后,残余势力似乎在尝试构建一种更扁平化、节点之间互不知情、只通过中间人和加密技术联系的‘蜂窝’结构。更难打,但一旦突破一个点,可能牵扯出一片。”

岩温语速平缓,逻辑清晰,每一处分析都结合了具体的时间、地点、数据对比,以及他对当地地形、气候、人文的深刻理解。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躺在病床上绝望的伤兵,而是一个运筹帷幄、洞察秋毫的分析师。尽管他的身体被困在轮椅里,但他的思维之箭,依然精准地射向边境暗流最汹涌的靶心。

我听着,看着屏幕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地名、数据、线条,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在边境线上下奔走、与岩温默契配合的日子。只是这一次,我们坐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用数据和推理,进行着另一场无声的较量。

“这些分析,价值很大。”我由衷地说,“特别是关于新运输方式和组织结构的推断,给了我们预防和侦查的新方向。上课的时候,我可以把这些作为动态案例加进去,让学生们明白,犯罪手段永远在进化,我们的思维和技能也必须跟上。”

岩温点了点头,关闭了平板电脑上的页面,抬起头看着我。他眼中的专业冷静稍稍褪去,换上了一种更深沉的探究。“你呢?当老师……感觉怎么样?对着那些娃娃们,讲我们那些……破事?”

他问得直接,甚至有些粗鲁,但我知道这是他关心的方式。

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那块微微凸起的疤痕。“不容易。”我坦诚道,“第一次站上讲台,看着下面那些眼睛,我差点说不出话。我在想,我该告诉他们什么?告诉他们毒品交易现场有多血腥?告诉他们卧底时不得不吸毒有多恶心?告诉他们信任可能换来背叛,坚守可能换来残疾甚至死亡?”

岩温静静地听着,目光深邃。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继续说,“我不能只告诉他们黑暗,那样会吓跑他们,或者让他们变得偏激。我也不能只描绘光明,那是欺骗。我要做的,是让他们看见完整的图景——黑暗的真实,光明的代价,以及在这两者之间,一个警察该如何定位自己,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尽可能地完成任务,同时……尽量让自己活着回来,并且回来之后,还能继续生活。”

我拿起桌上的一份教案,翻开,里面密密麻麻,不仅有知识点,还有很多我用红笔标注的“心理节点”、“伦理讨论点”、“可能的学员反应及应对”。“我讲侦查技巧,也讲心理建设;讲法律法规,也讲实战中的灰色地带和底线把握;讲成功案例,也讲失败教训,尤其是那些用鲜血换来的教训。我告诉他们老刀笔记里的经验,告诉他们你分析的这些新动向,也告诉他们……阿玉的故事。”

提到阿玉,岩温的眼神明显暗了一下。他记得那个小女孩,我记得我跟他说过。

“有学员受不了吗?”岩温问。

“有。”我点头,“有的课后会来找我,眼神困惑甚至恐惧,问这条路是不是真的这么难。有的则会更加兴奋,觉得刺激,我需要把他们拉回现实,告诉他们这不是游戏。大部分人是沉默的,在思考。我觉得,这就够了。我不需要他们立刻变成无畏的战士,我需要他们先成为清醒的、有准备的人。”

岩温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你比我会说。”他最终评价道,语气里听不出褒贬,“我大概只会告诉他们:怕就别干,干了就别怂。”

我笑了笑:“你的方式有你的力量。我的方式……可能更适合课堂。但本质上,我们想传达的东西是一样的:认清现实,然后选择担当。”

“担当……”岩温咀嚼着这个词,目光投向窗外。训练场上,一队学员正在练习匍匐前进,动作稚嫩却认真。“我现在的担当,就是把这双眼睛看到的东西,变成你们能用得上的刀。林峰,你上次说,我是你在边境的眼睛。这话,我记着呢。”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你做得很好。”我认真地说,“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你的分析,不仅对我教学有用,老何反馈说,一线指挥部那边也很重视,已经根据你的建议调整了几处布防和监控重点。”

岩温的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却真实存在的欣慰表情。能被一线认可,对他而言,或许比任何荣誉都重要。

“不说这些了。”岩温摆摆手,似乎不想沉浸在工作的气氛里太久。他重新打量了一下我的办公室,目光落在我略显疲惫的脸上,“你看起来……气色比上次好点。但也没好多少。还在做那个……心理治疗?”

“每周一次。”我承认,“像吃饭睡觉一样,成了习惯。有些东西,需要一辈子去学习和应对。”

“陈曦呢?她怎么样?”

“她很好。工作上手很快,也……很支持我。”提到陈曦,我心里泛起暖意,“这次你来,她本来也想见见你,但今天有个重要的技术会议走不开。她让我一定转达问候,还说下次请你到家里吃饭,她学了几道新菜。”

岩温脸上露出些微的窘迫和暖意:“替我谢谢她。吃饭……再说吧。”他显然还不习惯这种家庭式的温情邀请。

我们又聊了些琐事,关于边境一些旧识的现状,关于警校生活的细节,关于康复中那些微不足道却实实在在的进步(比如他手臂力量恢复得不错,可以自己完成很多转移动作)。谈话渐渐松弛下来,像两个历经风霜的老兵,在战斗间隙分享着烟,说着些与生死无关的闲话。

但那份沉重,始终如影随形。

聊到某个话题的间隙,岩温忽然沉默下来,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有种欲言又止的挣扎。

“林峰,”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我心里一紧,坐直了身体:“你说。”

岩温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已然失去知觉的双手。“我受伤那次行动……最后追捕‘疯狗’的时候,其实我有机会先开枪。”他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按照条例,那种情况下,我可以击毙他。但是……我犹豫了半秒。我想抓活的,想从他嘴里撬出更多关于境外新渠道的信息。”

他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但目光没有躲闪:“就那半秒。他转身,扫射。子弹打中了我的脊椎,也打中了跟在我后面的小董……他没能救回来。二十一岁,刚订婚。”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日光灯镇流器轻微的嗡鸣。窗外的口号声仿佛也变得遥远。

“我每天都在想,”岩温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如果当时我果断开枪,‘疯狗’死了,线索可能断了,但小董能活下来,我……我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的犹豫,害死了战友,也废了自己。”他的拳头紧紧攥住,手背青筋毕露,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前倾,轮椅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这个心结,像毒蛇一样噬咬了他这么久。他从未在加密通讯里提过只字片语。

我看着眼前这个被内疚和自责压得喘不过气的男人,仿佛看到了曾经某个时刻的自己——在无数个夜晚,反复拷问自己,如果某个选择不同,是不是老马就不会死?是不是岩温就不会受伤?是不是父亲……能活下来?

“岩温,”我缓缓开口,声音异常平静,“我记得那次行动简报。‘疯狗’是当时我们掌握的、唯一可能知道境外新渠道接头方式的关键人物。活捉他,是行动的最高优先级之一。你在那种高压下,选择优先尝试活捉,是服从命令,也是试图获取最大战果。”

他猛地摇头:“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该知道那时候有多危险!我——”

“你不知道。”我打断他,语气加重,“没有人能百分之百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们都是在凭经验、凭直觉、凭瞬间的判断做选择。你的选择,基于你的职责和当时对局势的判断。而‘疯狗’的反击和小董的牺牲,是罪犯的凶残和战争的残酷,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误’能完全承担的。”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看着楼下那些生机勃勃的年轻身影。“我也想过无数次‘如果’。如果当初我传递情报的方式更隐蔽一点,老马是不是就不会暴露?如果我在仓库里反应更快零点几秒,是不是就能避开那根毒针?如果……我父亲当年遇到的不是我后来对付的这种集团,是不是就不会牺牲?”我转过身,面对着他,“但想这些有用吗?除了让我们被过去的幽灵缠住,寸步难行之外,有什么用?”

我走回他面前,蹲下,直视着他痛苦的眼睛:“岩温,我们穿上这身衣服,走进那片黑暗,就已经把命押上去了。我们尽力做出最好的选择,但无法保证每个选择的结果都是好的。会有牺牲,会有意外,会有我们无法控制的变数。这不是你的错,这是这份工作与生俱来的、残酷的组成部分。小董牺牲了,你是他的队长,你痛苦,你内疚,这很正常,这说明你是个有血有肉、重情重义的人。但你不能让这份内疚把你变成废人,变成除了自责什么也做不了的废物。那样,小董的牺牲,才真的没有了价值。”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敲打在他心上。“他现在躺在陵园里,看着你呢。你想让他看到的是一个永远活在悔恨里、自我放弃的岩温,还是一个带着他的那份遗憾、他的那份未竟的职责,重新找到位置、继续战斗的岩温?”

岩温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泪水终于冲破防线,汹涌而出。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任凭泪水冲刷着消瘦的脸颊,双手死死抓着轮椅扶手,指节惨白。

我没有阻止他哭。有些眼泪,压抑了太久,必须流出来。

过了很久,他的呼吸才渐渐平稳,泪水止住。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眼睛红肿,但眼神却奇异地清澈了一些,仿佛某种淤积的毒素随着泪水排出了体外。

“我……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个。”他哑着嗓子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现在说出来了。”我拍拍他的肩膀,重新坐回椅子,“下次去看小董,告诉他,他的队长没怂,换了个地方,接着干呢。他肯定高兴。”

岩温重重地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这次深谈,仿佛在我们之间又打通了一道无形的壁垒。

夕阳西斜,给办公室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岩温看了看时间,说老何差不多该来接他了。

我推着他的轮椅,慢慢走出办公楼,沿着无障碍通道,来到楼前的空地上。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燥热。

“下次来,提前说,多待两天。”我说,“带你去听听我的课,也看看训练场。那些小子们,应该听听你这双‘眼睛’看到的东西。”

“行。”岩温答应得很干脆,“我也想想,怎么把这些分析,讲得让他们能听进去。光有数据不行,得变成他们能记住的故事。”

老何的车已经等在路边。他下车,和岩温默契地配合,熟练地将轮椅固定,然后搀扶岩温上车。岩温坐进车里,透过降下的车窗看着我。

“林峰,”他叫我的名字,不再是“林教官”,“保重。课……好好教。”

“你也是。”我弯腰,对着车窗里的他说,“分析,接着做。我们……保持联系。”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我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汇入校外的车流,直到消失不见。

夕阳的余晖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训练场上的学员们已经结束了下午的训练,正三三两两地往回走,说笑声隐约传来。

这一次重逢,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没有泪洒当场的煽情。有的,是两个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男人,互相确认了对方还“活着”,并且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方式和意义。岩温卸下了一部分沉重的心理枷锁,而我,则更加坚定了脚下的路。

他带来了最新的“战场”情报,也带来了一个战友最深处的伤痛与释然。我带走的,则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如何将他的“看见”,我的“经历”,还有无数像小董、老马那样沉默的名字所代表的教训,熔铸成真正能保护后来者的、有温度也有锋芒的智慧。

转身,走向教学楼。晚风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

我知道,岩温的眼睛,会继续注视着那条风云变幻的边境线。

而我的声音,将在这里,在更广阔的地方,讲述着关于那条线、关于线两侧光明与黑暗永恒博弈的故事,试图为未来那些走向战场的年轻身影,多点亮一盏灯,多铺平一寸路。

这,就是我们重逢的意义。

也是我们,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对那份共同使命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