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靠在沙发上,指尖还残留着啤酒的凉意。
廉价布料的沙发陷下去一个浅窝,像他这大半生没什么波澜的轨迹。
四十岁,芝加哥一家小公司的普通职员,上有老下有小,薪水刚够糊口,唯一的慰藉就是下班后这短短几小时的清静。
墙上的挂钟刚敲过六点,窗外的雨就像被捅破了天,瓢泼似的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把客厅里的灯光都衬得昏暗了几分。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今天老板已经是第三次临时加活,键盘敲得手指发麻,颈椎的酸痛顺着脊梁骨往下窜。
原想着冲个热水澡,热一碗昨天剩下的意大利面,就算是对自己的犒劳。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老板”两个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皮一跳。
他顿了两秒,还是划开了接听键,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疲惫
“喂,老板。”
“汤姆,那份季度报表我今晚就要,客户催得紧,你现在过来公司一趟。”
老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背景里是隐约的派对喧闹,显然对方正享受着休闲时光。
汤姆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已经下班了,想说报表明明明天才到截止日期,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人到中年,哪有说走就走的底气?
房贷要还,孩子的学费要交,老母亲的药费不能断,这份看似鸡肋的工作,是他不敢轻易丢掉的枷锁。
“好,我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又重重叹了口气。
窗外的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风裹着雨丝,把路边的树枝吹得疯狂摇晃,像是无数只伸出的手,在黑暗里挣扎。
他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旧外套,摸出伞桶里那把伞骨有些变形的黑伞,拉开门的瞬间,一股夹杂着湿气的冷风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走出单元楼,雨幕瞬间将他笼罩,伞面被风吹得鼓鼓囊囊,雨水顺着伞沿往下淌,打湿了他的裤脚。
平时这条连接家和公司的街区,就算是雨天也该有不少行人和车辆,便利店的灯光会透过玻璃窗映出来,街角的咖啡店还会飘出咖啡的香气。
可今天,街道格外冷清,除了雨声和风声,听不到半点其他声响。
路边的店铺大多关了门,少数亮着灯的橱窗里也看不到人影,整个街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汤姆缩了缩脖子,把伞往身前又倾了倾,加快了脚步。
他只想快点赶到公司,做完报表,早点回家躲进温暖的被窝里。
他踩着积水走到十字路口,裤脚此时已经湿透,黏在小腿上,又冷又沉。
可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忘了寒意。
原本熟悉的街区入口,竟拉起了一圈黄色警戒线,闪烁的警灯在雨幕中晕开模糊的红光,把湿漉漉的地面染得一片诡异。
上午上班时还畅通无阻的街道,此刻像被硬生生掐断了脉络,看不到一辆车、一个行人,只有警戒线后漆黑的建筑轮廓,在瓢泼大雨中透着死寂。
“搞什么名堂?”
汤姆皱着眉嘟囔,掏出手机又拨了老板的号码。
听筒里依旧是机械的忙音,一遍又一遍,像在嘲笑他的狼狈。
他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有些不安,却又被“完不成任务就失业”的恐惧压了下去。
这年头芝加哥的就业市场比暴雨还残酷,他可经不起折腾。
他攥着手机,深吸一口气,撩起警戒线就想往里走。
“站住!”
两道冰冷的声音同时响起,像淬了冰的钢刀。
汤姆刚迈出的脚僵在半空,抬头就看见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彪形大汉挡在面前。
他们身材高大,肩宽背厚,风衣的领口立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和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手里不知藏着什么,周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比他老板的气场可怕十倍。
“先生,这里已经封锁,不准出入。”
左边的大汉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汤姆连忙收起脚步,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语气带着恳求
“几位大哥,通融一下呗?我是这边公司的职员,老板催着要季度报表,我必须进去处理,不然饭碗就没了!”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街区深处的写字楼方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满是中年人的无奈与卑微
“您看,就几分钟,我拿了东西马上出来,绝不添麻烦!”
他以为这番话能换来一丝通融,毕竟谁都知道打工不易。
可那两个黑衣大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右边的大汉往前半步,身影更显魁梧,语气冷得像雨天的风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无关人员立刻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汤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里又急又慌,想再争辩几句,可对上两人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能感觉到,这两个人不是普通的保安或警察,他们身上的气息太凌厉,像是经历过真正的危险,说出来的话绝不是威胁那么简单。
雨还在下,越下越大,打在警戒线上噼啪作响。
汤姆站在雨中,进退两难,手里的雨伞几乎挡不住倾泻而下的雨水,浑身都快湿透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公司大楼,又看看面前油盐不进的黑衣大汉,心里的委屈和焦虑像潮水般涌上来,却只能化作一声比刚才更沉重的叹息。
汤姆咬了咬牙,只能认栽。
他拢了拢湿透的外套,转身准备往回走,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躲雨,再试着联系老板。
可脚步还没迈开,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就划破了雨幕。
他下意识回头,只见一辆黑色轿车从封锁线内的街区疾驰而出,车灯在雨夜里划出两道刺眼的光,直直朝着路口冲来。
那车子速度极快,引擎的轰鸣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响亮,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
两个黑衣大汉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
左边的大汉飞快地扫了眼车牌,又和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同时闪过警惕。
这辆车根本没有登记,绝不是卡塞尔的人!
“蹲下!”
大汉的吼声刚落,汤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抱起。
他吓得魂飞魄散,手脚乱蹬,却根本挣脱不开对方铁钳般的手臂。
下一秒,他被狠狠扔到路边的拐角处,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赶紧离开这里!别回头!”
大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说完便转身冲向路口。
与此同时,两个大汉几乎同时掀开风衣下摆,两把漆黑的AK47赫然出现,枪口泛着冷光。
不等黑色轿车靠近,他们扣动扳机的瞬间,密集的枪声如同惊雷般炸响,盖过了雨声和引擎声。
子弹带着呼啸的破空声,暴雨般朝着黑色轿车倾泻而去。
车灯被瞬间击碎,玻璃碎片混着雨水飞溅。
车身很快被打成了筛子,弹孔密密麻麻,引擎发出刺耳的悲鸣,冒着黑烟撞在路边的路灯杆上,才终于停了下来。
两人没有停歇,依旧保持着扫射姿态,直到弹匣打空,枪声渐歇,整个路口只剩下子弹壳落地的清脆声响,和黑色轿车冒烟的残骸在雨水中浸泡的呜咽。
雨丝还在疯狂抽打地面,枪口的硝烟混着雨水蒸腾起白雾,两个大汉握着空弹匣的AK,胸口剧烈起伏。
冰冷的雨水顺着风衣下摆往下淌,浸透了他们的作战靴,可这一刻,比雨水更刺骨的寒意,正从脊背顺着脊椎往上爬。
他们猛地意识到不对劲。
刚才那阵引擎声、枪声太响,却没惊动任何人,整个街区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雨水声。
一种被窥视的毛骨悚然感攥住了他们的心脏,两人几乎同时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身后。
不知何时,那里站着一个人。
男人身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礼服,丝绸领结打得一丝不苟,即使在瓢泼大雨中,礼服也不见半点褶皱,仿佛有无形的屏障将雨水隔绝在外。
他戴着一枚银边单片眼镜,镜片反射着路灯微弱的光,遮住了左眼的情绪,只露出右眼深邃的笑意。
双手扶着一根乌木手杖,杖头镶嵌着一枚暗绿色的宝石,随着他轻微的晃动,宝石在雨夜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泽。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像参加晚宴归来的老绅士,与周围的硝烟、弹壳、冒烟的汽车残骸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压迫感。
“两位先生,”
男人的声音温润如玉,带着老式英伦贵族的腔调,像是在品评一杯红茶,
“这样的行为,可算不上绅士。”
他轻轻摇了摇头,手杖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轻点了一下,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却像重锤敲在两人的心上
“暴力解决问题,未免太过粗鄙了。”
两个大汉瞳孔骤缩,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们是卡塞尔训练有素的精英,感知远超常人,可眼前这个男人靠近时,他们竟没有丝毫察觉!
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惧让他们下意识地想要掏备用武器,可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男人微微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几分玩味
“不过,也没关系。”
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两人,手杖依旧轻轻点着地面
“因为……这场游戏,终于要开始了。”
“游戏”两个字刚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声响,甚至看不到男人有任何动作。
两道猩红的血线突然在雨夜里划过,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
紧接着,“噗嗤”两声闷响同时响起,像是西瓜被狠狠切开。
两个彪形大汉的头颅,在同一时刻飞离了脖颈。
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高达数米,在雨幕中绽开成两朵妖艳的血花,然后被冰冷的雨水冲刷,顺着地面流淌,染红了大片积水。
无头的身躯晃了晃,才重重地摔倒在地,溅起混着血的水花。
两颗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保持着死前的惊愕与恐惧,顺着斜坡滑到黑色轿车的残骸旁,被雨水浸泡着,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气。
男人依旧背对着尸体,单片眼镜后的目光深邃难测,嘴角的笑意未曾散去。
他轻轻抬手,用手帕擦了擦手杖杖头的宝石,仿佛刚才只是掸去了一点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