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压器房的指示灯最后闪了一下，彻底暗了下去。
老旧工业区的夜空突然陷入混沌。
机器的嗡鸣戛然而止，宿舍楼的窗户像被按了暂停键，亮着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
住在三楼的张婶正给发烧的孙子喂药，药勺刚碰到孩子嘴唇，整屋黑得彻底，玻璃药瓶“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奶奶我怕——”孩子带着药味的哭声在黑暗中炸开。
小桃的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得发烫。
她刚安抚完第七个来电的独居老人，第八个电话又弹了出来，显示是凤凰巷的李伯：“小桃啊，冰箱停了，我那胰岛素……”她攥着手机冲进厨房，灶台上的电子钟定格在21:17，“叮”的一声，连备用充电宝的灯都灭了。
“暗火响应协议启动。”她对着对讲机喊道，声音比平时高了两度，“各片区组长注意，重复，暗火响应协议启动——”话没说完就被电流杂音截断。
窗外，原本零星亮着的厨房灯全灭了，整排宿舍楼像被涂黑的棋盘，只剩几家点着蜡烛的窗口，在风中晃得人心慌。
陆远正用筷子戳着刚煮好的酒酿圆子。
监控屏幕突然黑屏时，他筷子尖的圆子“噗”地掉进碗里，溅起的甜汤在手机屏上洇开一个小圈。
手机里还存着昨晚的监控录像——他凌晨三点翻到这段时，后槽牙咬得发酸。
画面里，一辆没有车牌的白色电力巡查车在变电站外围绕了三圈，第四圈时，司机摇下车窗，递出一个纸包，被穿制服的巡查员接了过去。
“霜姐。”他敲了敲吧台，正在擦刀的凌霜抬头，刀刃在灯光下划出冷光。
陆远把手机推过去，指尖点着视频暂停键：“这变电站，停得比我炒糊的蛋炒饭还刻意。”
凌霜凑近看了一眼，拇指摩挲着刀鞘上的冰凰纹路：“要查？”
“查，但别急。”陆远扯了扯围裙带子，突然笑出声，“系统商城里还剩个一次性兑换额度，我换了个好玩意儿。”他从抽屉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黑铁片，“地热感应炊具模块，能吸地温做饭。你说巧不巧？”
凌霜瞥了一眼铁片，突然伸手把陆远往身后一拽。
窗外传来“咔嗒”一声，是二楼防盗网被踩弯的动静。
她反手抽出刀，刀鞘精准磕在窗沿，“当”的脆响惊得窗外人影一缩，“啪嗒”掉下来一个东西——是块巧克力，包装纸上还粘着糖霜。
“咳，我就是来问……”隔壁蛋糕店的王阿姨从楼下探出头，“你们家还有能热牛奶的家伙事儿不？我那冰柜里的奶油要化了。”
陆远扶着被撞歪的窗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王姨您这翻墙技术，比我系统抽卡还刺激。”他晃了晃手里的黑铁片，“等会儿给您送块‘地热电暖片’，保准您奶油冻得比您家猫的脸还冷。”
凌霜收刀入鞘，指尖在陆远后颈轻轻一戳：“别贫。”她扯下围裙系在腰间，发梢扫过陆远鼻尖，“半小时后，变电站接地桩会有自然老化的痕迹。”
陆远看着她消失在夜色里，低头把黑铁片往掌心一按。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特殊环境需求，模块激活条件已调整为‘有需要的人’。”他突然想起小桃说的，凤凰巷奶奶教孙女熬粥的样子，嘴角翘得更高了。
废弃锅炉房的铁皮门被拍得“哐哐”响时，陆远正往第七口锅里倒冷水。
五个骨干围在他身边，小桃抱着一摞铝饭盒，掌心还攥着半块凉透的馒头——她刚才在巷口捡的，是哪个志愿者没来得及吃的。
“陆师傅！”门外传来快递员小刘的喊叫声，“居民送来二十袋米，五箱冻菜，还有……”门“吱呀”被推开，小刘身后跟着一个抱着保温桶的老太太，“还有陈阿婆的二十年老卤，她说‘没热汤的夜，冷得慌’。”
陆远掀开锅盖，黑铁片在锅底闪着幽光。
冷水刚碰到铁片，“滋啦”一声腾起白雾，水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涨。
他抄起锅铲搅了搅，转头对小桃笑：“您看这地热模块，比您奶奶的煤球炉还经烧。”
小桃盯着咕嘟冒泡的米锅，突然蹲下来。
她摸到铝饭盒底部的波浪纹——那是他们和立法组争论了三个月才保留的标识，此刻被炉火把边缘烤得发烫。
“陆远，”她声音发颤，“刚才李伯说，他把胰岛素塞进了装热粥的保温袋，温度刚好。”
凌晨两点，配送队伍像暗夜里的萤火虫。
志愿者们裹着黑布，饭盒用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送到门口就转身，只留下一句压低的“趁热”。
住在17栋的工人老周接过饭盒时，手指被烫得一缩，掀开布的瞬间，土豆饼的焦香混着葱花味“轰”地涌出来。
他蹲在楼道里咬了一口，眼泪“啪嗒”掉在饼上——上一次吃热饭，还是三年前老婆在的时候。
“这不是救济。”他对着空饭盒轻声说，“是……是我活着的底气。”
市政热线的接线员小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凌晨三点的来电记录里，往常占一半的“投诉”突然变了样：“x区停电时，有热心人送了热粥”“求问哪里能领这种自热工具”“建议把民间供餐纳入应急方案”……她翻到第108条，突然愣住——最后一条语音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阿姨，我发烧的时候吃到了热面条，比妈妈煮的还好吃。”
同一时间，某栋政府大楼的会议室里，投影仪亮着冷白的光。
七份《x区大规模断电期间民间自救情况的第三方记录》静静躺在长桌上，最后一页视频里，一个饭盒底部的波浪纹旁，多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刻字：“你们开会的时候，我们在活命。”
陆远蹲在厨房擦玄铁锅时，手机在灶台上震得直蹦。
小桃的消息弹出来：“立法组明天要来‘实地考察’。”他抬头看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楼下的早点摊支起了油锅，“滋啦”一声，飘来一股熟悉的葱油香。
“霜姐。”他喊了一嗓子，正在擦刀的凌霜从里屋走出来，刀面映着她微挑的眉梢，“把那套青花瓷碗摆出来，”陆远摸着铁锅笑出虎牙，“咱们得让客人尝尝，什么叫‘实地考察’。”
楼下突然传来刹车声。
陆远探头望去，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巷口，车窗映着晨光，看不清里面的人。
他转回头，把最后一块抹布搭在锅沿上，听见自己心跳得有点快——就像第一次炒发光蛋炒饭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