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念头刚落,现实就以一种极其炸裂的方式给了他一个大逼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没来得及给巷子镀上金色,就被一面墙给硬生生“弹”了回来。
巷口那面原本被街坊四邻涂鸦成“巨型菜单”的网红墙,一夜之间惨遭“毁容”。
不,这不能叫毁容,这简直是强制医美加换头。
整面墙壁被一层厚重且均匀的喷漆覆盖,变成了一张极具赛博朋克风格的广告画。
画面中央,是一个戴着高耸厨师帽的男性剪影,线条凌厉,姿态专业,就是那下巴颏子尖得能当开瓶器,跟陆远本人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八竿子打不着。
剪影下方,一行霸气侧漏的大字闪着金属光泽:“唯一官方认证·陆氏烹饪体系授权培训中心”。
“我去年买了个表!”小桃第一个炸毛,手里还攥着刚买的豆浆,差点没当场表演一个天女散花。
她风风火火地冲回家,抄起一把铲墙皮的腻子刀,对着那张“丑脸”就是一顿猛刮。
刺耳的摩擦声过后,墙上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那喷漆里像是加了什么特殊的树脂材料,坚固得一批,别说腻子刀,感觉上电钻都得打滑。
小桃累得气喘吁吁,皱着眉,从专业角度给出了判断:“这不是街头涂鸦佬的野路子,油漆配方、喷涂手法、还有这该死的附着力……是专业团队干的,而且是工业级的那种。”
陆远叼着根刚出锅的油条,晃晃悠悠地踱了过来。
他斜眼瞥了一眼那面墙,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顺手把嘴里的油条咬断,含混不清地吐槽:“呵,连老子的脸都能画歪了,还好意思挂‘官方认证’?我认证他个鬼,这审美,怕不是从拼夕夕九块九包邮的设计师那儿批发的。”
他的淡定和街坊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事儿迅速发酵,成了老街区今天最大的瓜。
然而,瓜还没啃完,正主就登场了。
不到一小时,三辆黑得能反光的别克商务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巷子外。
车门滑开,鱼贯而出一群穿着统一黑色制服、胸前别着“品牌运营”工牌的男男女女。
他们训练有素,三分钟内就在巷口支起了一个精致的展台,开始向过往的居民发放印刷精美的传单。
传单上的内容比那面墙更劲爆:宣称某实力雄厚的餐饮集团即将全资收购“深夜食堂”品牌,并将其升级为全国连锁项目“陆氏家宴”。
更骚的操作是,他们还声称为了回馈街坊,所有本街区的居民都可以凭户口本参与原始股认购,坐等上市分红。
这套“一铺养三代,入股赚未来”的组合拳,打得一群早起遛弯的大爷大妈瞬间两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左手茅台右手嫩模的美好晚年。
“陆哥,这上面说你已经签了合作意向书?”老街坊李维真捏着一张传单,满脸困惑地挤到陆远面前,“你这是要抛弃我们,去当资本家了?”
陆远接过传单,只看了一眼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嫌弃的表情仿佛手上拿的不是铜版纸,而是一坨隔夜的翔。
“我要真想赚钱,凭我这张脸和这手艺,早去米其林当评委,或者开个直播带货卖‘陆师傅严选’了,还用得着跟他们玩这种过家家?”
他话音未落,旁边的小桃却“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手指精准地落在了传单背面右下角,一个极其微小、不仔细看就会忽略的徽标上。
那是一个由餐刀和音叉交叉组成的图案,线条简洁而冰冷。
“味觉秩序联盟……”小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警觉,“陆远,他们不是来谈合作的,他们是来‘收编’的。这是他们的标准流程,先制造舆论,再强行绑定,最后让你百口莫辩,只能接受他们的‘规则’。”
夜幕降临,巷子里的喧嚣并未散去,反而多了一丝诡异的紧张感。
那三辆商务车并未离开,像是三头蛰伏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
一道黑影如猫般悄无声息地掠过屋顶,精准地落在一辆商务车的背光处。
是凌霜。
她从袖口滑出一片薄如蝉翼的金属片,几秒钟内就无声地撬开了后备箱的锁。
后备箱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色方盒子,伪装成一台车载空气净化器,正“嗡嗡”地运转着。
凌霜的眼神一凛。
她没有去碰那台机器,而是直接拆下了连接着机器的一块伪装成车载电源的模块。
她将核心模块带回食堂二楼,连接上自己改装过的电脑。
屏幕上,一串串密集的数据流如瀑布般滚落。
经过十几分钟的破译和分析,凌霜得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这不是空气净化器,它根本没有过滤功能。”她指着屏幕上一条条起伏的波形图,声音冷得像冰,“这是一台信号采集和分析装置。它在持续记录巷子里的人声分贝、脚步频率、交谈词频,甚至……我们厨房飘出去的油烟浓度和成分。”
她顿了顿,吐出最关键的一句话:“通过这些庞杂的环境数据,它可以反向推演出人群的心理波动曲线。简单说,他们在量化‘感动’,在分析食客们吃到你那碗蛋炒饭时,从期待到满足再到回味的整个情绪闭环。”
“这群变态,”小桃气得捏紧了拳头,“他们把一碗有温度的蛋炒饭,当成了一个可以无限复制的社会控制模型训练样本!”
面对这步步紧逼、甚至可以说是“降维打击”的攻势,陆远脸上的戏谑终于消失了。
他沉默地看着窗外那几抹挥之不去的车灯反光,眼底深处燃起一簇危险的火焰。
他决定反客为主。
“小桃,去,把街坊们都叫过来,就说我陆远有大事要宣布。开‘临时居民大会’。”他又转向凌霜,“直播设备准备好,所有平台,同步推送。”
半小时后,深夜食堂门口人头攒动,手机屏幕的光亮汇成一片星海。
陆远站在灶台前,背后是那口用了多年的黑铁锅。
他没有长篇大论,直接对着镜头,声音清晰而坚定:“各位老铁,各位街坊,今天我只说三件事。第一,从现在起,所有在外面打着我陆远的名义收费讲课、卖秘制调料、搞加盟连锁的,有一个算一个,一律视为诈骗。想学东西,来我这儿,我教。但谁要是想拿我的名字去割韭菜,先问问我手里的锅铲答不答应。”
话音刚落,他“哐”的一声,从灶上抄起铁锅,开火,倒油,打蛋,下饭。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和韵律感。
他一边快速颠勺,让米饭在空中划出金色的弧线,一边对着镜头继续说:“第二,没什么所谓的‘陆氏烹饪体系’,更没什么狗屁秘方。火候是靠成千上万次的练习去感知锅气,调味是靠你自己的手感和经验。唯一的秘诀就一句——别信那些包装出来的秘方,去信你自己的舌头。你的舌头,才是最牛逼的米其林评委。”
一盘颗粒分明、金黄诱人的蛋炒饭出锅。
香气瞬间引爆了现场所有人的味蕾。
视频的最后,陆远没有吃那盘饭,而是举起了手中的锅铲,在镜头前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痞帅的弧度:“第三,这玩意儿,我吃饭的家伙,不值钱。谁想借去练手,五十块押金,随时可以来拿。但是记住,锅铲能借,脑子得自己长。”
第二天清晨,巷口那三辆黑色商务车悄然撤离,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面碍眼的广告画,则被人用红色的油漆潦草地涂上了几个大字:“假师傅滚出巷子去!”
巷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以为风波已经过去。
只有凌霜,在众人欢庆胜利的时候,独自攀上了食堂的屋顶。
她在检查昨晚可能留下的痕迹时,目光被招牌背面一处极其细微的反光吸引。
她用指尖轻轻一抠,一枚比米粒还小的微型芯片被剥离下来。
芯片处于未激活状态,但上面蚀刻着一串极小的编码序列。
凌霜回到房间,将编码输入自己搭建的全球暗网数据库进行比对。
几秒后,屏幕上弹出的结果让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该编号隶属于全球最大的跨国食品联合企业旗下的一个秘密部门——“文化渗透专项组”。
陆远接过那枚小小的芯片,放在指尖端详。
月光下,这枚凝聚着顶尖科技与庞大资本野心的造物,显得冰冷而危险。
“所以现在,”他看着芯片,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着什么,“连一口锅,一把锅铲,都要被资本注册成专利,然后反过来收割我们了?”
夜风拂过空荡荡的巷口,带着一丝凉意。
灶台上那口洗净的黑铁锅,在月光下映出一片深沉的光,像一面沉默的盾。
陆远的目光越过自己的灶台,穿透黑暗,望向了巷子深处,望向了那些同样在夜色中亮着微光的、或大或小的摊位。
他忽然意识到,对方的目标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他是最亮的那盏灯,所以最先被盯上。
可一旦他这盏灯被“标准化”、“专利化”,那么巷子里其他微弱但同样温暖的光,离熄灭也就不远了。
一盏灯容易被扑灭,但整片星空呢?
盾牌不能只有一面。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