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眼角又抽了一下。
他的机械义眼在眼眶里转动，视线偏了。他抬手想按住，可手指刚碰到眼皮，一阵刺痛顺着神经冲进脑袋，整个人僵住了。
云逸尘走过来，站到他面前，声音低低的：“别闭眼。”
“我不想看。”楚寒咬着牙说，“那不是我的记忆，是别人的东西，硬塞进我脑子里的。”
“可你看到了。”云逸尘盯着他，“只有你能看到。这不是巧合。”
舱内很安静，仪器的声音都能听清。苏清绾靠在墙边，脸色有点白，但她站直了身体，没再后退。慕容雪坐在角落，肩上的蛊虫翅膀微微张开，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你说我们是钥匙？”楚寒抬头问，“谁定的？凭什么？”
“没人发请帖给我们。”慕容雪忽然开口，语气有点冷，“但你看，幻境知道我们怕什么，义眼知道让我们看什么，连这艘船都知道往哪儿走。如果我们真自由，早就散了。”
楚寒没说话。
他知道她说得对。从他决定帮云逸尘上船那天起，事情就不对劲了。他本来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可一听他们要去的地方，心里就像被勾住一样，非去不可。
“我不是被人控制。”他低声说，“我只是……不想躲。”
“那就别躲。”云逸尘拍拍他肩膀，“你看到的画面，我们一起看。你记不住的，我来记。你扛不住的，我帮你扛。”
楚寒看着他。
十年前，云逸尘救过他一命。那时他快死了，是云逸尘把他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用最后一点灵力保住他性命。后来他装上这只眼，两人一路同行，早就像兄弟一样。
可现在，他开始怀疑，连这份情谊是不是也被安排好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呢？”他问，“我们的相遇，友情，甚至你救我那次——是不是早就写好了？”
云逸尘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笑了，笑得很轻，也很冷。
“就算真是写好的，那又怎样？我现在站在这里，说的是我想说的话，做的是我想做的事。他们能给我记忆，能改我的路，但他们管不了我的心。”
他说完，看向苏清绾：“你信吗？”
苏清绾抬起头，看着他。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在雨里站着，浑身是伤，却还护着一只受伤的白鹤。她递药过去，他没接，只说了一句：“它比我更需要。”
那一刻，她心动了。
现在她问自己，那是不是也被设定好的？
可她还是开口了：“我信。因为我选择信。哪怕全世界都在骗我，我也要信这一次。”
慕容雪哼了一声：“你们俩真是够肉麻的。”
但她没再说别的。
她拿出三枚半透明的蛊卵，放在控制台四周，指尖划过表面，念了几句咒语。蛊卵亮了起来，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在空中出现。
“心障结界，能减轻记忆冲击。”她说，“下次那东西再来，不会一下子炸开你的脑子。”
楚寒看了她一眼：“你还挺靠谱。”
“少废话。”她瞪他，“我要不靠谱，你早就疯了。”
云逸尘走到阵盘前，手掌贴在核心处。星槎轻轻震动了一下，航速稳定，路线没变。前方还是黑暗，偶尔闪过一丝光，像撕裂的天空边缘。
“他们以为我们是实验品。”他说，“把力量分开，放进不同人身上，让我们自己找彼此。可他们忘了——人不是工具，不会乖乖听话。”
他收回手，转身面对三人。
“我们不是棋子，是钥匙。他们设了局，我们就掀了它。他们藏了真相，我们就挖出来。他们想让我们当容器，那我们就反客为主。”
楚寒听着，慢慢坐回椅子上。
他知道接下来会更难。那只眼还在动，血丝一样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滴在衣领上，留下暗色痕迹。他没擦，也不想擦。
“下次它再启动，我会睁着眼。”他说，“我不保证能撑多久，但我会记住每一个画面。”
“我来护你心脉。”苏清绾走上前，“月华圣体还能撑住。”
“我来引路。”慕容雪指了指肩上的蛊虫，“它讨厌那股气息，肯定能分清真假。”
云逸尘点头：“有你们在，不怕。”
他说完，忽然抬手按住胸口旧伤。那里又开始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跳动，和义眼的节奏差不多。
他皱了皱眉。
这伤是小时候留下的。家族覆灭那晚，有人一掌打穿他胸膛。他活下来了，可伤口一直没好，阴雨天就会疼。
现在它又疼了，但不是钝痛，而是一下一下地跳，像心跳，又像在回应什么。
“你也感应到了？”楚寒问。
“嗯。”云逸尘放下手，“不只是我。你们有没有觉得，身体里多了点东西？”
苏清绾摸了摸耳后的痣，那是她出生就有的。从小到大，没人说得清它的来历。觉醒月华圣体那天，它突然发烫，引得天象变化。
“我也有。”她说，“像是……被唤醒了。”
慕容雪冷笑：“我就知道，没一个是正常的。”
楚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只右手，是在大战中废掉的。后来他装上机关臂，勉强能动。可现在他发现，手臂内侧有一道细纹，以前没有。那纹路和石碑上的符号很像。
“我们都被动了手脚。”他说，“只是时间早晚。”
“那就一起查。”云逸尘声音很稳，“他们敢动我们，我们就敢反杀回去。”
舱内的气氛变了。
之前的迷茫和动摇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怒火。不是冲动，而是冷静下来的愤怒。他们不再问“为什么是我”，而是开始想“我要怎么反击”。
慕容雪布置完结界，靠墙坐下休息。蛊虫收起翅膀，但尾尖还在轻轻抖，像是在警戒。
苏清绾走到楚寒身边，递给他一块干净布巾：“擦一下脸。”
楚寒接过，随便抹了把。血已经干了，留下一道红痕。
“你觉得感情是真的吗？”他忽然问。
苏清绾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她坦白说，“但我现在站在这里，是因为我想来，不是因为谁让我来。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做了让我喜欢的事，不是因为谁写了剧本。”
楚寒点点头：“我也一样。你是烦人，但我不可能无缘无故跟你们混在一起。”
“谢谢啊。”慕容雪翻了个白眼。
“客气。”楚寒咧嘴一笑。
云逸尘站在阵盘旁，目光扫过三人。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太平。幕后之人能修改血脉、植入记忆，实力远超他们的想象。但他们也不是毫无胜算。
他们有彼此。
这才是对方最没想到的一点。
“准备好了吗？”他问。
“等什么呢。”慕容雪耸肩，“反正退不了票。”
“我在。”苏清绾轻声说。
楚寒抬起左眼，闭上，只剩机械右眼闪着微弱红光。
“让他们来吧。”他说，“我想看看，到底是谁的脸，藏在那双眼睛后面。”
星槎继续前行，划破黑暗虚空。
舱内灯火明亮，四人并肩而立，谁也没动。
楚寒的眼角再次抽动。
那只机械义眼缓缓转动，瞳孔收缩，一道光从内部亮起。
云逸尘立刻出声：“开始了！”
苏清绾上前一步，手搭上楚寒后颈。
慕容雪指尖一弹，蛊卵同时发亮。
楚寒咬紧牙关，没有闭眼。
画面在眼前炸开——
高山崩塌，白衣人仰头望天，嘴唇开合。
这次，他听清了。
——归零重启，第七号容器已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