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徽以“合作社”为纽带,将张老栓等小地主化敌为“友”,彻底整合了白石村内部力量的消息,如同最后一块严丝合缝的拼图,将一个稳固而充满活力的新秩序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内部隐患既除,目光便需投向更远处,而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基业,便成了重中之重。
经此与李家一役,陈砺所率领的保卫队,其作用与威望已不可同日而语。
无论是初期震慑宵小,中期护卫作坊与沈清徽安全,还是后期面对黑风寨土匪时展现出的冷静与悍勇,都让村民们深刻认识到,在这看似太平的乡村之下,仍潜藏着需要武力才能抵御的风险。
陈砺本人,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如同影子般的退伍老兵,在村民心中的形象也变得高大而可靠起来。
这一日,天光未亮,村尾打谷场旁的空地上,便已响起了整齐的呼喝声与沉稳的脚步声。原有的八名保卫队员,在陈砺的带领下,正在进行每日雷打不动的晨练。
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蓝色短打服饰,动作整齐划一,虽然器械简陋,多是木棍、柴刀,甚至还有农具改制的长矛,但那股子经过严格训练形成的纪律性与隐隐透出的煞气,已远非普通村民可比。
沈清徽在王婆子的陪同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场边,静静观看着。晨光勾勒出她沉静的侧脸,目光落在陈砺一丝不苟地纠正队员动作的身影上。
“嘿!”“哈!”
队员们随着口令,弓步冲拳,汗水在晨曦中闪烁。
“腰要稳,力从地起!出拳如枪,收拳如盾!”陈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他走到一个年轻队员身边,手把手地调整其发力姿势,“对,就是这样,感受腰腹的力量,不是光用手臂。”
那年轻队员,名叫石柱,是村里木匠的儿子,原本有些跳脱,此刻在陈砺的指导下,神情专注,咬牙坚持着。
片刻后,晨练暂告一段落,队员们稍事休息,互相擦拭着汗水,低声交谈,看到场边的沈清徽和王婆子,纷纷停下动作,恭敬地行礼:“沈大家!王婆婆!”
陈砺也走了过来,额角见汗,呼吸却依旧平稳:“东家。”
沈清徽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眼前这八张或因训练或因日晒而显得黝黑坚毅的面孔,缓声道:“诸位辛苦了。白石村能有今日安稳,诸位功不可没。”
队员们脸上顿时露出激动和自豪的神色,挺直了腰板。能得到沈大家亲口肯定,比什么都强。
“陈砺,”沈清徽转向他,“如今村内虽定,但外患未绝。李家虽倒,难保没有其他觊觎之徒;黑风寨虽暂退,匪患未清;工坊规模日扩,往来货物日增,需防路途安全;合作社推行,亦需有力保障,以防宵小破坏。现有护卫力量,已显不足。”
陈砺目光一凝,沉声道:“东家所言极是。属下也正有此虑。目前人手,护卫东家与核心工坊尚可,若要兼顾村内巡逻、田亩看护、乃至未来可能的外出押运,确实捉襟见肘。”
王婆子在一旁插话,带着她特有的情报视角:“大家,陈护卫说得没错。我这边收到些风声,邻县最近不太平,有几股流寇在活动。虽说离得还远,但不得不防。咱们白石村如今可是块肥肉,难保没人眼红。而且,咱们工坊的货以后要往县城、州府送,路上没自己人押着,老婆子我这心里可不踏实!”
沈清徽点了点头,看向陈砺,语气果断:“既然如此,保卫队即日起正式扩编。我拨付专项资金,用于人员招募、装备购置、饷银发放。队伍,也需有个正式的名号,便叫——‘林家庄护院队’。”
林家庄护院队!
这个名字一出,陈砺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身后那些休息的队员也纷纷屏住了呼吸,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有了正式的名号,意味着他们不再是临时拼凑的“看家护院”,而是一支被正式承认、有建制、有归属的武装力量!这是一种质的飞跃!
“属下,领命!”陈砺抱拳,声音铿锵有力。
“扩编之事,由你全权负责。”沈清徽继续吩咐,“招募对象,以本村及周边村落知根知底、家世清白、身强体健、品性可靠的青壮为主。优先考虑猎户、退伍兵士,或有武艺根基者。宁缺毋滥,首要的是忠诚与可靠。”
“是!属下明白!”陈砺重重点头。
“装备方面,”沈清徽沉吟片刻,“统一服饰需更精良,耐磨耐脏。武器……先购置一批制式的腰刀、长棍与盾牌。弓箭亦可配置少量,用于警戒与远程威慑。我会让周瑾协助你,设计一些便于携带和使用的辅助器械。”
“多谢东家!”陈砺心中激荡,有了东家这番话,他就能大刀阔斧地干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白石村及其周边。“林家庄护院队”正式扩编招募的消息,引起了巨大反响。尤其是对村里的年轻人们,充满了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以往,乡村青壮的出路无非是种地、做短工,或者像陈砺之前那样去当兵,前途渺茫。而如今,加入“林家庄护院队”,不仅能有稳定且远高于普通短工的饷银,能吃饱穿暖,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荣耀!是保卫家乡、跟随沈大家干事业的象征!看看陈砺和那八个老队员,如今在村里多受尊敬!
招募点设在打谷场,由陈砺亲自坐镇考核。第一天,就排起了长队。
“姓名,年龄,家住何处,可曾习武或从军?”陈砺坐在一张木桌后,神色严肃,面前摊开着名册。王婆子派了个机灵的小子在一旁协助记录。
“俺叫赵铁牛,十八,就住村西头!俺力气大,会耍石锁!没当过兵,但俺爹是猎户,教过俺射箭!”一个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的壮实青年瓮声瓮气地回答,脸上满是渴望。
陈砺站起身:“耍两下石锁我看看。”
赵铁牛应了一声,走到场中那两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石锁前,深吸一口气,低喝一声,竟将两个石锁同时舞动起来,虽然招式粗糙,但那份爆发力和耐力确实远超常人。
陈砺微微点头:“不错。去那边等着,稍后测测你的箭术。”
“哎!谢谢陈头儿!”赵铁牛喜出望外,屁颠屁颠地跑到一边。
下一个是个看起来有些精瘦,但眼神灵动的青年。
“小的李河,二十,邻村小李庄的。没学过武,但跑得快,眼神好,以前给货郎做过伙计,认得周边山路!”他机灵地说。
陈砺打量了他一下:“围着打谷场跑十圈,最快速度。”
“是!”李河二话不说,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速度果然惊人,耐力也不错。
也有想来浑水摸鱼的。
一个流里流气、眼神飘忽的青年上前:“陈头儿,我叫王二狗,有力气,能打架!让我入队吧!”
陈砺只冷冷扫了他一眼,那目光如同冰刃,让王二狗瞬间打了个寒颤。“你,去年是否在镇上与人斗殴,致人伤残?后被官府拘押过半月?”
王二狗脸色瞬间煞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品行不端者,不收。滚。”陈砺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王二狗在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跑了。
陈砺选拔严格,不仅考校体力、武艺基础,更看重品性、耐力和服从性。王婆子的情报网也同步运转,核实每一个应征者的背景。
经过三天的严格筛选,最终从近百名应征者中,选出了二十名新队员,加上原有的八人,“林家庄护院队”扩充至二十八人。
人员到位后,更系统的训练即刻展开。陈砺将队伍分为三组,设了两个副手(由原先表现最突出的两名老队员担任),制定了更为详尽的训练计划。
每日天不亮,打谷场上便响起了震天的口号声。
队列训练,培养纪律与协同;
体能训练,打磨筋骨与意志;
兵器操练,从最基本的劈、砍、刺、格挡开始,要求动作标准,形成肌肉记忆;
战术配合,练习简单的包围、掩护、突击阵型。
陈砺甚至开始教授一些战场上的简易侦察、反侦察与野外生存技巧。他还请周瑾设计制作了一批木质的障碍物,用于模拟复杂环境下的行进与作战。
训练是艰苦的,尤其是对那些新兵而言。一天下来,往往浑身酸痛,倒地就能睡着。但没有人抱怨退出。因为陈砺以身作则,训练量比任何人都大;因为饷银准时发放,伙食顿顿有肉有菜;更因为,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每天都在变强,能感受到肩上那份守护家园和沈大家产业的责任与荣耀。
沈清徽偶尔会亲临训练场观看,她并不多言,但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激励。有时,她会让人送来解暑的绿豆汤或是额外的肉食,这种细节处的关怀,更让队员们死心塌地。
这一日傍晚,训练结束后,陈砺召集全体队员列队。二十八人,分成三排,身着统一的深蓝色队服,手持新配发的制式腰刀或长棍,虽面容稚嫩与成熟不一,但眼神中都透着一股经过磨砺的精悍之气,队伍肃静,鸦雀无声。
沈清徽站在队列前,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定的面孔。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林家庄护院队的一员!”她的声音清越,在暮色中传开,“你们的职责,是守护白石村的安宁,守护工坊的劳作,守护田地的收成,守护每一位遵纪守法的村民!责任重大,不容有失!”
她顿了顿,语气转厉,“护院队,需严守纪律,令行禁止!对内,秋毫无犯;对外,寸土不让!可能做到?”
“能!能!能!”二十八人齐声怒吼,声震四野,惊起了林间归巢的飞鸟。
望着这支初具规模、纪律严明、士气高昂的私人武装,沈清徽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这支力量,不再仅仅是看家护院的打手,而是她掌控白石村、应对未来风浪的又一柄利剑,是她秩序之下,不可或缺的武力基石。
林家庄护院队的正式成立与扩编,如同一声无声的宣告,不仅震慑了潜在的宵小,也让所有关注着白石村动向的外部势力,清楚地认识到——这里,不仅拥有财富与技术,更拥有一支不容小觑的、真正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