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废弃酒庄的地下密室。
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霉味和红酒发酵后的酸气。
“滴——”
一声极其轻微的提示音,打破了这份死寂。
叶锋面前的那台加密战术终端,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光线打在他那张布满胡茬、略显憔悴的脸上,映照出深深的疲惫。
发件人只有一个代号:老班长。
没有多余的文字寒暄,只有一个红色的附件图标,文件名是【关于“10·15”案件的最终复核决定】。
叶锋的手指悬停在触控板上方。
那一瞬间,这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面对万米高空坠落的“上帝之杖”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手指竟然在微微颤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
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按下了那个确认键。
文件解压,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鲜红的、庄严的国徽印章。
那是他曾经用生命去守护,却又在三年前那个雨夜,被无情剥夺了的信仰。
紧接着,是一行行黑体加粗的文字。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经查,原‘暗箭’突击队队长叶锋,在‘10·15’行动中,面对复杂敌情与非人道生化武器威胁,指挥果断,处置得当。”
“所谓的‘杀俘’行为,实为对遭受生化改造、已丧失人类特征且具有极高攻击性目标的必要清除手段。”
“系维护国家安全、保护战友生命的正义之举。”
“现决定:撤销对叶锋同志的一切处分,恢复其军籍,恢复其所有勋章与荣誉称号。”
叶锋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不得不眨了眨眼,继续往下看。
下面是关于高飞的部分。
“追认高飞同志为烈士,追记一等功。”
“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保护核心情报,与敌同归于尽,展现了革命军人大无畏的牺牲精神。”
“即日起,启动烈士回家程序。”
“呼……”
叶锋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低吼。
像是受伤的野兽在舔舐好伤口后的呜咽。
三年了。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他背着“杀人犯”的骂名,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流浪在异国他乡。
他不敢联系家人,不敢面对昔日的战友,甚至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怀疑,当年的那一刀,是不是真的错了。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比敌人射进身体里的子弹还要痛上一万倍。
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鲜红的印章,像是一把烈火,将他身上所有的污秽、所有的屈辱,烧得干干净净。
“啪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屏幕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这个被佣兵界称为“孤狼”的铁血硬汉,这个流血不流泪的男人。
在这一刻,哭得像个孩子。
他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肩膀在剧烈地耸动,那张刚毅的脸庞上,泪水纵横肆虐。
这是喜悦的泪。
也是委屈的泪。
更是对那个逝去兄弟的无尽思念。
“高飞……”
叶锋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屏幕上那个名字。
“你看到了吗?”
“咱们清白了。”
“国家没有忘。老班长没有忘。”
“你可以……安息了。”
门外,李默、巴特尔和安雅静静地站着。
他们没有进去打扰。
他们知道,这一刻,属于叶锋自己。属于那个漂泊了三年的游子,和他的祖国。
巴特尔这个粗线条的汉子,此刻也在偷偷抹眼泪。
“真好。”
“队长终于不用再背着那个黑锅了。”
安雅靠在墙上,嘴角挂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但眼角却也是湿润的。
“这是他应得的。”
“这是正义欠他的。”
密室里。
叶锋终于止住了泪水。
他站起身,走到那面布满灰尘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甚至连胡子都有些拉碴。
但他却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干净过。
他整理了一下那件破旧的战术背心,将领口拉平。
虽然没有军装。
虽然没有肩章。
但在他的心里,那身橄榄绿,从未脱下。
叶锋转过身。
面向东方。
那是祖国的方向。
是家的方向。
他缓缓抬起右臂,五指并拢,手掌如刀。
对着那虚空中的国旗,对着那份迟来的文件,对着那个依然愿意接纳他的国家。
敬了一个无比标准、也无比沉重的军礼。
动作定格。
宛如雕塑。
这一礼,敬过往的屈辱与苦难。
这一礼,敬逝去的战友与英魂。
这一礼,敬那个虽然严厉、虽然迟到,但从未缺席的祖国。
“若有战。”
“召必回。”
叶锋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金石之音,在狭窄的密室里久久回荡。
哪怕不再身在军营。
哪怕手中握的是雇佣兵的枪。
但这颗心,这腔血。
永远属于那里。
礼毕。
叶锋放下了手。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的泪光已经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锋芒。
心结已解。
后顾无忧。
现在的他,是一把真正没有了鞘的利剑。
“方舟基金会。”
叶锋看着屏幕上那个最后的目标,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
“接下来。”
“该算算我们的总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