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靠在仪欣身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双手扶着膝,温和询问:“只是因为舍不得他,才掉眼泪吗?”
仪欣动了动脑袋。
傅文云淡风轻笑了笑,道:“行,哥哥那打折傅笙一条腿,留他在京中休养吧。”
仪欣呆住了,辨别了一会儿傅文说的话,磕绊说:“不…不至于吧。”
“行吧。”
“………”傅笙没招了。
傅文遗憾叹口气,从袖袋里摸出一颗饴糖,温声说:“那哥哥也没有办法了。”
仪欣缓和些情绪,接过饴糖,弯了弯眼睛,“谢谢大哥,没什么事情。”
傅笙倚着亭间的石柱,哭笑不得顶了顶上颚,反问:“大哥,难不成小九说个嗯字,你就真要打折我的腿吗?”
傅文若有所思。
傅笙推了傅文一把,小九不知,他却是清楚。
大哥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政客,若是危及富察氏的利益,他什么手段都会毫不犹豫,不管牺牲谁。
傅笙蹲在仪欣身边,舒朗道:“不哭了,眼睛红红的,不漂亮了。”
仪欣揉了揉眼睛,轻声说:“若是再起战事,二哥定要保护好自己。”
若是战事再起,封疆大吏就算不上战场,也是要管控粮草和军需的。
“放心好了。”傅笙笑着说,“哥哥十二岁到军营历练,十七岁就过上战场,说是身经百战都不为过。”
仪欣勉强笑了笑,蔫哒哒的点点头,“二哥文韬武略,最是出色。”
傅笙扶着她的胳膊将仪欣拉起来,故意逗她说:“你这神情,倒像是言不由衷一般。”
“当然不是。”
傅笙的狐狸眼狡黠又精明的翘起来,流转在周身的少年气扑面而来,像是早春清澈又明媚的阳光。
傅笙:“好了,不难过了,在京中待了许久,蜀地还有许多事宜。”
仪欣:“其实我都没有很难过,大哥和二哥若是不出来,我自己等会就会回去的。”
傅文捧场道:“小九最是识大体。”
仪欣高兴些,剥开大哥递过来的饴糖含到嘴巴里,丝丝缕缕的甜味浸到舌尖,她心头才缓缓松弛些。
边问起蜀地的一些风光,兄妹三人并肩往宴会厅走。
仪欣像是没事人一样,款款坐回胤禛的身边,胤禛淡淡瞥一眼,说,“这么快就哭完了吗?”
“…………”
仪欣是做不了送别的事情的,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送君亭处满是垂柳。
如今是阳春三月,柳树重新冒出嫩黄的新芽,可是究竟要多么茂密的柳叶,才能遮住世间所有的离别呢?
次日,在送君亭处,看着傅笙率百名亲卫启程蜀地,仪欣还是哭红了眼睛。
胤禛揽着她重新坐回马车上,才拿着绢帕一点点给她擦掉眼泪。
“今日装扮的这么漂亮,怎么还是哭得这么凶?”
“忍…忍不住。”仪欣抽噎,一抖一抖的。
她很好奇,为什么自己这么容易掉眼泪。
可是,她不愿意忍受离别时候的酸涩,更不觉得哭泣是丢脸的事情,一直勇敢接纳自己的情绪。
胤禛弯了弯唇,把她搂紧拍了拍,说:“哭吧。”
能够喜形于色是多么宝贵的权力,他早就丧失了喜形于色的能力,便不愿让仪欣再失去这种财富。
“若是有机会,可以一起去蜀地游玩。”胤禛安慰说。
仪欣哭声一顿,“真的吗?”
胤禛笑了,挑眉点头,“自然,我从不对你胡言。”
傅笙离京之后,仪欣恹恹不乐两日,又重新缓和了情绪。
天暖和些,便重新带着弘煜和弘昕进宫给贵妃请安。
三月十五。
仪欣和完颜氏一同入宫请安。
完颜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胎像稳固,她不是第一次有孕,故而比较从容平和,没那么多忌讳。
仪欣和完颜氏并肩走着,聊起一些孩子日常的小事。
完颜氏无奈说:“弯弯可能是随了妾身,读书总是不太开窍,囫囵吞枣,多数时候不解其意,夫子都反映多次了。”
仪欣掩唇笑,“本福晋幼时亦然,说不准弯弯是随我。”
“四嫂惯会说笑,妾身虽未读过什么书,但在十三爷身边亦是耳濡目染。”
完颜氏说,“四嫂的字是极漂亮的,十三爷说,四嫂做得文章文采斐然,颇有大家风范。”
仪欣谦虚地笑了笑。
“倒也没有十三弟妹说得这么好。”
她这几年给善堂写过楹联,每年除夕前都会给诸位福晋写信褒奖贺岁,自然熟稔万分,游刃有余。
“弘晈虚岁刚满四岁,如今也要考虑启蒙的事情。”
习惯成自然,完颜氏思虑的事情很多,看着如鱼得水的四嫂。
皇阿玛喜爱四嫂生的弘煜和弘昕,四嫂自是不必忧虑任何事情。
可她总是要替她的孩子考虑更多的。
仪欣说:“还要再等一年才会入上书房,他们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当世大儒教导起来定是尽心尽力。”
“是这个道理。”
承乾宫的位置很正,挨着乾清宫很近,仪欣到乾清宫请安的时候,弘煜和弘昕就被康熙留下了。
檐下雕梁画栋,仪欣觉得庭廊间的画有些意思,指着让完颜氏看。
突然,拐角处走出来几个莽撞的小太监,从庭廊的栏杆处迈了下去,险些撞上她们。
“放肆。”仪欣冷声道。
看着吉服的样式,小太监一愣,赶忙跪下,手里的东西也放下了。
“奴才知错,奴才给两位福晋请安。”
“这是在干什么?”
“回福晋,奴才是静嫔娘娘宫里的,奴才在给静嫔娘娘扑蝴蝶解闷儿。”小太监恭恭敬敬哈腰说。
静贵人因为有孕在身,已经被封为嫔位了。
仪欣点了点头,提点一句,“扑蝴蝶就去御花园,在承乾宫这里溜达什么。”
“是,奴才这就去。”
一个插曲过后,仪欣摆了摆手,让小太监退下。
缓步到承乾宫宫门口,完颜氏低声说:“四嫂,我觉得那个小太监不太对劲儿。”
“嗯。”仪欣一针见血,道,“是个男人,扮什么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