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外传来三声轻叩,间隔均匀。
叶清欢睁开眼,手立刻摸向腰侧。药罐贴着皮肤,温度比昨夜高了些。她没动,耳朵听着外面风声,还有小安子压低的呼吸。
敲门的是两长一短。
不是他们之前约定的安全信号。
她指尖扣住银针,慢慢坐直身子。肋下的布条还裹得紧,一用力就扯着疼,但她撑住了。小安子也醒了,翻身坐起,手已经按在铜铃绳上。
门外传来极轻的一句话:“东宫来人,送药。”
声音很稳,是影卫惯用的传话调子。
小安子看了她一眼,她点头。小安子起身,拉开门缝,没有全开。
外面站着两个黑衣人,抬着个玉匣,通体泛青,表面刻着细密纹路。一人低头道:“殿下得知您受伤,命我们送来九转续脉膏,另备衣物饮食,信在此处。”
他递进一封素笺。
叶清欢接过,展开只看到四个字:安心养伤,其余交我。
字迹沉稳,笔锋内敛,确实是太子的手书。
她把纸收进袖中,没说话。
小安子检查玉匣,掀开一角,闻了气味,又用银针挑了点膏体试色。确认无异后,才让两人把东西放下。他低声问:“守在外围的人是谁带的?”
“暗七轮值,另有三人换装巡巷,不露行迹。”
小安子回头,她微微颔首。
人退下后,屋里安静下来。她伸手打开玉匣,一股温润药香散开,不像寻常伤药那般刺鼻。膏体呈琥珀色,质地细腻,触手即化。
她沾了一点涂在手腕内侧,等了片刻,皮肤未红未痒。
这才解开外袍,重新处理伤口。
药抹上去的瞬间,肋骨深处像被热针顺着经络推了一遍,疼得她吸了口气,但很快,那种钝痛开始变轻。她闭眼感受,气血流动比昨日顺畅许多。
这药确实管用。
小安子蹲在角落,盯着门口方向。过了一会儿,低声说:“他们没走远,有人在房顶。”
“知道。”她系好衣带,“要是真想灭口,刚才就不会留信。”
她靠回墙边,把药罐拿出来放在膝上。罐身温热,像是吸了药气似的,比平时更烫一点。她试着集中念气,催动灵针渡魂,想看看能不能从送药的老仆记忆里捞点东西。
闭眼片刻,眼前闪过模糊画面——一条窄巷,灯笼挂在门框上,一个穿灰袍的人站在院中,手里拿着半张纸,纸上写着“西街”两个字。
画面一闪而过。
她睁开眼,额头渗出一层汗。
小安子递来水囊,她喝了一口,把刚才看到的说了。小安子皱眉:“西街……那片有三户人家用私井,都是旧线联络点。”
“现在不是了。”她摇头,“不能再用老办法。”
她从包袱里取出一张新纸,摊在腿上。这是她昨晚就想好的事。旧的记号系统已经废了,谁碰谁危险。她得换一套新的。
她拿起炭笔,开始画。
当归代表换据点,黄芪代表增援,附子代表撤离。煎药加姜是警戒升级,加桂枝是准备反击。每一条都写得清楚。
小安子凑过来,看了一会儿,点头:“这法子稳妥,就算被人截了话,也听不懂。”
“不止要改暗语。”她继续写,“以后所有情报必须两条线验证。比如你说某地有动静,我得从另一人口中再听一遍才算数。”
“第三条呢?”
“每次行动,至少留三条退路。”她抬头看他,“你记得我上次怎么逃出来的?就是靠着通风口那条死路。这次不能再赌运气。”
小安子没说话,手指绕着铜铃绳打了个结。
她把纸折好,塞进药罐夹层。罐子贴身放着,最安全。
外面天光渐亮,风停了。小安子去开门透气,回来时说:“影卫换了班,新来的四个人我都见过,确是东宫直属。”
她点头,心里那根绷着的弦松了一点,但没全放。
信任这种事,不能靠认人,得靠验证。
她写下三句话,交给小安子:“拿去给他们看。我要知道答案。”
小安子接过纸条,上面写着:
第一,能否切断与旧线联系?
第二,能否建立单向传讯法?
第三,是否愿以血入药,验其忠?
他出门时,她把最后一口补气丸吞下。药还是苦,但比之前顺些。
等到傍晚,小安子回来,手里端着一碗药汤。
汤色偏深,表面浮着一层油光。他低声说:“太子回话了。血是亲卫首领割的,一滴融进药里,说是‘信你,如信我命’。”
她接过碗,没急着喝。
盯着那层油光看了很久。
然后舀了一勺,含在嘴里,舌尖尝到一丝铁腥味。不是毒,是血。
她一口咽下。
药入腹,胸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暖流顺着四肢散开。她闭眼,药罐突然发烫,念气翻涌,竟自动凝聚成一股,冲进经脉。
身体反应比昨天快了许多。
她睁开眼,看向小安子:“告诉他们,我接受支援。”
小安子松了口气,转身要去传话。
“等等。”她叫住他,“让他们查一个人。”
“谁?”
“昨夜送饭的老仆。我要知道他今早在哪出现,见了谁,说了什么。”
小安子点头,记下了。
她靠回墙边,呼吸渐渐平稳。伤还在,但能撑住。药效加上灵针渡魂的调理,恢复速度比预想快。
她从怀里掏出地图,重新铺开。
这一次,她不再标记地点,而是画线。每一条线代表一种资源——药、人、消息、退路。她把太子给的影卫划进护卫圈,把小安子列为联络中枢,自己坐在中心。
不能再一个人往前冲了。
她需要一张网,而不是一条路。
外面传来脚步声,很轻,是换岗的影卫。小安子走到门边听了听,回头对她点头。
她把地图卷起,塞进药罐底层。
药罐合上时,发出一声轻响。
小安子站在门口,铜铃绳缠在指间,随时能拉响。
她坐在灯下,手里握着一根银针,针尖朝上,稳稳不动。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灯焰晃了一下。
她没抬手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