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小说旗!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祠堂旁的石屋确实安静。

与其说是屋子,不如说是个大点的石匣。方正,低矮,墙壁是用附近山岩粗略凿成后垒起来的,缝隙用黄泥和草梗填塞,粗粝而厚重。唯一的窗户开得很高,也很小,像个狭长的了望孔,透进来的光线有限,却也最大限度地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和喧嚣。门是厚实的原木拼成,合上后,屋里便只剩下一种与世隔绝的、带着土腥味的幽暗。

一张硬木板床,一张粗糙的木桌,一把歪腿的凳子,墙角堆着些干草和几个封口的陶罐(据石虎说是干净的饮水和一些耐放的干粮)。这就是全部家当。

对伍小满而言,这已经足够,甚至堪称奢侈——至少它足够坚固,足够隐蔽。

石虎和另外两个最稳重的村民,在屋外不远处用木头和茅草搭了个简陋的棚子,轮班值守,严格执行着“连只鸟都不放进去”的命令。他们不敢靠太近,怕打扰到伍小满,但确保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伍小满靠在冰冷的石墙上,缓缓坐下,让疲惫不堪的身体适应着这新的“巢穴”。

隔绝了外界视线,他终于可以彻底放松那强行支撑的伪装。一瞬间,所有被意志和药力暂时压制的虚弱、疼痛、不适,如同退潮后裸露的嶙峋礁石,清晰而残酷地呈现出来。

呼吸变得粗重,每一次吸气,胸肋处的伤口都传来牵扯的闷痛。心脏的跳动虽然平稳,却总带着一种力不从心的滞涩感,仿佛泵动的不是滚烫的鲜血,而是粘稠的水银。最要命的还是右臂,那沉重的、麻木的、却又隐隐作痛的怪异感觉,如同一个不属于他的累赘,拖拽着半边身体。

他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如同一个君王在巡视自己残破不堪、危机四伏的疆域。

玉髓碎片被他用一根结实的麻绳串起,贴身挂在心口。此刻,那指甲盖大小的温润,正持续不断地散发出微弱却精纯的生命能量,丝丝缕缕,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悄然渗入他干涸龟裂的“土地”。大部分能量本能地流向受损最重的心脉区域,浸润着那些布满细微裂痕的壁障,带来些许酥麻的修复感。还有一小部分,则散入四肢百骸,缓慢滋养着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势。

但相对于他整体79%的受损度,这点补充,如同杯水车薪。

【体魄修复中…速度:极缓慢(基础恢复+玉髓辅助)】

【预计完全修复时间(仅肉体损伤,不含右臂异常):12年7个月(估算,随玉髓能量消耗及外部条件变化)】

【警告:右臂“混沌能量沉积区”对玉髓能量存在微弱排斥\/吞噬现象,玉髓能量无法有效滋养该区域。】

【提示:建议宿主优先修复心脉及主要功能性损伤。右臂异常状态需特殊方案处理。】

十二年…

伍小满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弧度。对于长生不老的他而言,十二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随时可能面临圣殿追查、体内还埋着不定时炸弹的伤者而言,这时间太漫长了。他等不起。

而且,玉髓碎片蕴含的能量是有限的。按照现在的消耗速度,这块碎片最多再支撑三五个月,就会彻底耗尽灵性,变成一块普通的白石。

不能被动等待。

必须主动锤炼,加速恢复,同时…搞清楚右臂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锤炼…

这个词让伍小满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唯一还能自如活动的左手上。

他缓缓抬起左手,五指张开,又缓缓握拳。手背上还有未愈的擦伤,指关节因为矿洞中的紧握和用力而有些红肿。力量感…很弱。大概只有全盛时期的百分之一二,甚至更少。

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直接掌控的“武器”和“工具”。

他开始尝试最基本的——握拳,松开。再握拳,再松开。动作缓慢,却异常专注,仿佛这不是简单的屈伸,而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每一次握拳,他都仔细体会着前臂肌肉的收缩,力量的传递,皮肤与空气摩擦的触感。每一次松开,他又感知着肌肉的放松,血液的回流,指尖细微的颤抖。

十次。二十次。五十次。

很快,酸胀感开始从左前臂传来。不是剧痛,而是一种久未使用的、带着虚弱感的疲惫。

他停下,喘了几口气,等酸胀感稍微消退,又继续。

这次,他加入了更精细的控制。尝试只用拇指和食指对捏,感受这两根手指协同发力时,手掌内部那些微小肌肉群的联动。然后是食指单独弯曲,中指…无名指…小指…

他发现,小指的活动异常艰涩,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在牵扯着它,动作迟缓,且无法完全弯曲到位。这应该是之前战斗或矿洞坍塌时,伤了某条细微的神经或肌腱。

他并不气馁,反而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这“不听话”的小指上,用更慢的速度,更轻柔的力道,尝试去“沟通”它,去激活它。

枯燥。

极其枯燥。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没有血脉贲张的力量增长。只有在这昏暗石屋中,一遍又一遍,缓慢而执拗地重复着孩童般的基础动作。

汗水,渐渐从他额头渗出。不是累的,而是精神高度集中,以及身体虚弱带来的自然反应。

一个时辰后,他的左臂已经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掌心因为反复摩擦而变得滚烫。

他停下来,靠在墙上休息,取过水罐,喝了几口凉水。

然后,他将注意力转向身体其他部分。

脖颈。尝试缓慢地左右转动,上下点头。颈椎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肩颈肌肉僵硬得像石头,转动时带来明显的阻滞感和酸痛。

腰部。尝试微微拱起,再放下。腹肌无力,后腰传来空乏的虚弱感,以及肋下伤口被牵动的刺痛。

双腿。尝试脚踝转动,脚趾抓地。大腿肌肉沉重,膝盖关节滞涩,脚踝有些浮肿。

每一个部位,都像生了锈的机器零件,运转艰涩,且彼此脱节。

这就是重伤后的身体。一个看似完整,实则内部秩序崩塌、联系断绝的烂摊子。

修复,不仅仅是让伤口愈合,更是要重建这具身体内部精密的“控制系统”,重新建立大脑意志与每一寸肌肉、每一处关节、甚至每一个细胞之间的“链接”。

没有系统技能可以一键修复。

没有丹药可以瞬间痊愈。

只能靠这最笨拙、最原始、也最根本的方式——去感知,去沟通,去重新驯服这具属于自己的躯体。

接下来的日子,伍小满的生活进入了一种近乎苦行僧般的规律。

每天天不亮,他就醒来。先花半个时辰,以最轻柔的方式活动左手、脖颈、腰腹、腿脚,感知身体的每一分变化。

然后,是缓慢的进食——石虎每天会准时将一份尽量煮得软烂、混合了些许肉糜和野菜的粥食,放在门外。

饭后,他会尝试在石屋内缓慢行走。最初几步都摇摇欲坠,需要扶着墙壁。但他坚持着,一步步增加距离和次数,直到汗水浸透单衣,双腿打颤。

下午,是更长时间的静卧与内视。引导玉髓能量优先修复心脉和主要经络,同时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最微弱的意念,去“触碰”右臂那片沉寂的“混沌区域”。不是试图控制或驱散,仅仅是“观察”,感知其存在状态,温度,那种沉甸甸的质感和内部偶尔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动。

傍晚,重复上午的轻度活动。

夜里,在全身酸痛的疲惫中,强迫自己进入深度休息。

日复一日。

单调得令人窒息。

进步缓慢得几乎无法察觉。

有时候,一连几天,他都感觉不到任何好转,反而因为过度活动而导致某些旧伤隐隐作痛。右臂那混沌的沉积,更是如同一潭死水,对他的试探毫无反应。

烦躁,不可避免地在心底滋生。尤其是当深夜独自一人,被全身各处的隐痛和右臂那怪异的麻木感包围时,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对未来不确定的焦虑,会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但他总会很快压下这些情绪。

他想起了星空古路上,独自漂流在冰冷宇宙中的岁月,那种绝对的孤寂和绝望,远比此刻更难熬。

他想起了帝关前,血肉一次次崩灭重组的非人痛楚,那才是真正的炼狱。

甚至,他想起了前世码字到猝死前,看到后台那“3.50元”稿费时的心灰意冷。

与那些时刻相比,现在至少有遮风挡雨的石屋,有果腹的食物,有愿意为他守夜的村民,还有…一丝虽然渺茫、却真实存在的、握在手中的希望(玉髓碎片)。

更重要的是,他还活着。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他的眼神,在日复一日的枯燥锤炼中,非但没有被消磨得麻木,反而愈发沉静,愈发深邃。那是一种将所有躁动、所有不安、所有痛苦都沉淀下去后,剩下的最纯粹的坚定。

石屋外,季节悄然流转。秋意渐浓,山林染上更深的金黄与赭红,早晚的风带上了明显的寒意。

石虎他们恪尽职守,除了送饭和必要的汇报(主要是确认周边安全,暂无异常),绝不打扰。但他们能感觉到,石屋里那位大人的气息,正在发生一种微妙的变化。

最初几天,还能偶尔听到里面传来极力压抑的、痛苦的闷哼或喘息。

后来,渐渐只剩下规律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那是伍小满在屋内行走)。

再后来,连脚步声都几乎听不到了,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磐石般的寂静,从石屋中弥漫出来。

偶尔,石虎在送饭时,会隔着门缝飞快地瞥一眼。

他看到的不再是那个重伤濒死、需要搀扶的男人。

而是一个沉默的、如同石雕般的身影。

或静坐,或以一种极其缓慢、仿佛定格动画般的速度活动着手脚。

脸色依旧苍白,身形依旧瘦削(重伤和缺乏足够营养导致),但那双偶尔抬起、望向窗孔外光线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虚弱,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能刺穿岩石的专注。

大人…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块石头。一块在默默汲取力量、等待破壳而出的石头。石虎心里暗暗想着,敬畏感油然而生。

一个月后。

伍小满已经可以不用扶墙,在石屋内连续缓步行走小半个时辰而不感到眩晕。左手的力量和灵活性恢复了不少,虽然远未达到伤前水平,但已经可以比较稳定地抓握水罐、撕扯干粮。心口的闷痛减轻了许多,气血运行虽然依旧不够畅旺,但已无大碍。

玉髓碎片的光芒黯淡了一小圈,显然消耗了不少。

最大的变化,来自于右臂。

经过一个月每天坚持不懈的、极其小心翼翼的意念“触碰”和观察,伍小满对右臂内那团“混沌沉积”有了更细微的感知。

它并非完全死寂。

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当他身体其他部位的气血运行因为活动而稍微加速,或者当他精神高度集中、意志凝聚时,右臂那混沌区域深处,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律动”。

不是心跳,不是能量流动。

更像是一种沉睡巨兽无意识的…“呼吸”。或者,是一块奇异金属,在特定频率下的…“共鸣”。

这律动出现时,右臂那麻木沉重的感觉会略微减轻,皮肤下暗紫色的淤痕似乎也会变淡一丝,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层的、骨骼和骨髓传来的酥麻和隐痛。

伍小满不敢贸然加强刺激。他记着系统的警告。他只是更耐心地记录着这种“律动”出现的时机、持续的时间、以及自己身体和精神的状态。

他隐约觉得,这右臂里的东西,或许不完全是祸患。它和自己部分生命本源以及玉髓能量结合后,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物质”。彻底驱散或许不可能,甚至未必是好事。关键在于…如何“适应”它,如何“引导”它,甚至…如何“利用”它。

这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观察,也需要…更强的身体和控制力,来承受可能出现的反噬。

这一天傍晚,伍小满结束了一天的锤炼,正靠着墙壁休息,默默引导着玉髓能量滋养一条受损后始终有些滞涩的腿部经络。

突然,石屋外传来了比往常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石虎刻意压低、却难掩紧张的声音:

“大人?”

伍小满睁开眼睛:“进来。”

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石虎闪身进来,又迅速将门掩上。他脸上带着忧色,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一块灰黑色的、巴掌大小的布片,看质地,似乎是某种制式服装的碎片。

“大人,出事了。” 石虎将布片递给伍小满,“这是阿木那小子今天去后山更深处的林子里设陷阱时捡到的,离我们村子大概有十几里地。他说那地方平时根本没人去,但这布片很新,像是刚撕扯下来的。而且…布片的颜色和质地,有点像…有点像之前那些黑甲兵里面穿的衬甲!”

伍小满接过布片,入手粗糙,边缘参差不齐,确实是被强行撕裂的。颜色是灰黑中泛着一点深蓝,正是圣殿低级武装人员常用的内衬颜色。布片上,还沾着一点已经发黑、但尚未完全失去粘性的…污迹,像是干涸的血,又混合着泥土和某种腐殖质的气味。

他眼神微微一凝。

圣殿的人…果然没有完全放弃。他们没有大张旗鼓地来村子,但已经开始在更远的区域进行搜索和探查了。这布片,可能是某个搜索队员不小心被树枝刮破留下的,也可能是…发生了冲突?

“阿木还看到或听到别的什么吗?” 伍小满沉声问。

“他说没看到人,也没听到明显的打斗声。” 石虎摇头,“就是觉得那地方阴森森的,赶紧回来了。”

伍小满沉吟片刻。

圣殿的搜索范围在扩大,而且已经开始接近村子所在的区域。尽管他们现在可能还只是在外围漫无目的地寻找线索(关于阎川和矿洞),但迟早会摸过来。

村子不能待了。

至少,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他继续留在这里,就像一个醒目的靶子,迟早会把圣殿的人引过来,给村子带来灭顶之灾。而且,以他现在的恢复速度,太慢了。他需要更安全、更隐蔽、或许…资源也更丰富的地方,来加速恢复,并解决右臂的问题。

是时候离开了。

这个念头一起,竟没有多少不舍,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本就不属于这里,他的路注定孤独而漫长。短暂的停留,是为了疗伤,也是为了偿还村民的救助之恩(虽然他觉得远远不够)。现在,恩情未还尽,却可能带来灾祸,离开,反而是对村子最好的保护。

“石虎,” 伍小满将布片递还给他,声音平静无波,“去把老药师请来。然后,让村里主事的人,都悄悄过来一趟。记住,要悄悄的,别惊动其他人。”

石虎看着伍小满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虎躯一震,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地低下头:“是,大人!”

夜深人静。

祠堂旁的石屋里,油灯昏暗。

老药师,石虎,还有村里另外两位年长且稳重的老者,围在伍小满面前。气氛凝重。

伍小满没有废话,直接展示了那块布片,并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和决定。

“圣殿的人已经在附近搜索了。我继续留在这里,对村子只有害处,没有好处。”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石屋里格外清晰,“天亮之前,我会离开。”

“大人!这怎么行!” 石虎第一个急了,“您的伤还没好!外面那么危险!圣殿的人还在找您!您不能走!”

老药师和两位老者也纷纷出言劝阻,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舍。

伍小满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

“我的伤,我自己清楚。留在这里,也好不了太快。” 他缓缓道,“而且,我有必须离开的理由。” 他看了一眼自己暗紫色的右臂,“有些问题,需要去找答案,需要去更远的地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这几张熟悉而朴实的脸庞:“我走之后,你们要记住几件事。”

“第一,立刻毁掉所有与我相关的东西。我用过的物品,我住过的屋子(指这间石屋),最好想办法处理掉,或者彻底改变模样。我留下的那些沾血的布条、药渣,全部烧干净,灰烬埋到远离村子的地方。”

“第二,统一口径。如果以后真有圣殿的人找上门来盘问,就说从来没见过我这个人。矿洞的事,就推到阎川和他带来的那些神秘护卫身上,说他们起了内讧,矿洞自己塌了。你们只是被胁迫挖矿的苦力,什么都不知道。记住,表情要害怕,要茫然,要一问三不知。越普通,越不起眼,越安全。”

“第三,” 伍小满从怀里(实际是从系统储物格里,这是他仅存的、为数不多的个人物品之一)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剩下的半截“忘忧根”和几粒老药师之前给的、品质最好的疗伤药丸。他将布包递给老药师,“这些,留给村里应急。尤其是这半截‘忘忧根’,能麻痹剧痛,关键时或可吊命,但切记慎用,副作用很大。”

老药师颤抖着接过,老泪纵横:“大人…您…您为我们村子做的已经够多了…是我们拖累了您…”

“没有拖累。” 伍小满摇头,“是我该谢谢你们,让我有个地方喘口气。” 他说的是真心话。没有这个村子,没有石虎他们的守夜和老药师的救治,他或许真的撑不过矿洞之后的那道鬼门关。

“我离开后,你们好好过日子。把栅栏修结实些,多备些粮食,少去远处深山。” 他最后叮嘱道,“如果…如果以后真有躲不过的灾祸,又实在没有活路…可以试着往南走,听说南边有些大山,人迹罕至,或许有生机。但那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石虎和两位老者重重地点头,将伍小满的每一句话都刻在心里。

“大人…您…您要去哪儿?” 石虎哽咽着问。

伍小满望向那高窗外的漆黑夜空,沉默了片刻。

“不知道。” 他缓缓吐出三个字,然后收回目光,看向石虎,脸上竟罕见地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走到哪儿,算哪儿。或许,去找找看,有没有能让这条胳膊重新动起来的方法。”

他抬起暗紫色的右臂,轻轻晃了晃。

石虎看着那条依旧无力垂落的手臂,想起矿洞中那惊天动地的塌陷,想起眼前这个男人拖着这样的身体,在昏迷前仍死死攥住那块救命石头的样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大人…您一定要保重!一定要…好好的!”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老药师和两位老者也要跪,被伍小满用左手虚扶住了。

“好了。” 伍小满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都回去吧。记住我说的话。石虎,你留下,帮我准备点东西。”

老药师三人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石屋。

伍小满对石虎吩咐了几句。石虎红着眼圈,用力点头,转身出去准备。

一个时辰后。

石虎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结实的旧背囊,里面装着几块用干净树叶包好的、烤得干硬的饼子,一个装满清水的皮囊,一把磨得锋利的短刀,一捆结实的绳索,还有一件厚实些的旧外套。

伍小满接过背囊,背在左肩上。右手依旧无力垂着,他用左手调整了一下背带。

“我走了之后,你把这里恢复原样。” 伍小满对石虎道,“就当…我从没来过。”

石虎重重点头,眼泪又涌了上来,但他死死咬着牙,不让它掉下来。

伍小满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待了一个多月的、昏暗简陋的石屋,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推开木门,走进了外面深秋冰冷的夜色中。

没有惊动任何人。

甚至没有惊动守夜棚子里另外两个已经熟睡的村民。

他的脚步很轻,落在铺着落叶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身形融入黑暗,如同一个悄无声息的幽灵。

石虎跟到村口,看着那个背着简单行囊、右臂怪异垂落、却挺直如松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通往深山更幽暗处的小路尽头。

他久久地站着,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丝影子,直到冰冷的夜风吹得他脸颊生疼。

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将所有的担忧、不舍、敬仰,都深深埋进心里。

然后,他转身,走回村子。背影,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坚定。

他知道,从今往后,这位神秘而强大的伍大人,将成为这个村子里,一个口口相传、却绝不能对外人提起的传说。而他们,将牢记大人的叮嘱,在这乱世之中,努力地、沉默地…活下去。

深山,夜路。

伍小满独自前行。

左肩背着简单的行囊,右臂垂在身侧,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月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洒下斑驳黯淡的光影。四周是虫豸的鸣叫,夜鸟偶尔的啼哭,还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

孤身一人。

前路未知。

伤势未愈。

强敌环伺。

但他的步伐,却异常平稳。

眼神在黑暗中,亮如寒星。

蛰伏的日子结束了。

石像,离开了供奉他的庙宇,重新踏入那风霜刀剑、却也蕴含着无限可能的…茫茫人间。

下一步,是寻找更多的“玉髓”,是探索右臂的奥秘,是恢复力量,是…在这浩瀚的遮天世界里,继续他那条只能靠拳头说话的、孤独的体修之路。

夜色吞没了他的身影。

只有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融入无边的山林寂静之中。

前方,是黑暗,也是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