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知秋,温情脉脉
秋意愈发酣浓,那几棵老槐树的叶子黄了大半,风一过,便簌簌落下,如同金色的蝶雨。
阿大不再急着将它们扫净,有时会留一些在院子里,任人踩过,发出沙沙的脆响,别有一番意趣。
他甚至还用那些形状完整的、颜色特别好看的落叶,串成了几串帘子,挂在客栈的门廊和窗边,随风轻摇,成了客栈一道新的、带着野趣的风景。
苏无心那幅“龙凤呈祥”的盖头已完成了大半。龙鳞凤羽,纤毫毕现,在红缎上仿佛要活过来一般,尤其是那双龙目和凤眼,被她以特殊的针法和极其细微的灵力浸润,竟隐隐流露出灵动祥和之气。
张屠夫家的女儿来看过一次,喜极而泣,说什么也要再付双倍的工钱,被苏无心淡淡拒绝了,只道是“贺喜之礼”。此事传出,苏娘子“巧手仁心”的名声更是传遍了四里八乡。
风非凡的蜜渍山楂大受欢迎,不仅客栈的客人喜欢,连镇上的一些孩童也常常揣着几枚舍不得吃的野果,眼巴巴地来客栈门口张望,希望能换一小碟。
风非凡心情好时,便会让阿影分一些给他们,看着孩子们如获至宝、小心翼翼舔舐的模样,他眼中也会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开始尝试用其他山野果子制作蜜饯,阿冰负责提供“技术支持”(控温保湿),倒也自得其乐。
书肆里,关于秋收的话题渐渐被冬藏的准备所取代。
老农们讨论着如何储存粮食,如何修补农具,言语间充满了对来年的期盼与当下的踏实。
风非凡偶尔会插几句关于“顺应天时”、“休养生息”的道理,虽是从圣贤书中化出,却意外地契合农事,让老农们听得连连点头。
墨渊祖孙似乎终于完成了他们的推演,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墨老脸上的皱纹仿佛都舒展了些,偶尔会到前堂,点一壶清风醉,静静地看着街景,不再像之前那般心事重重。
墨辰更是恢复了少年心性,不仅帮着客栈做事,还跟着镇上的孩童一起去捡拾掉落最饱满的槐树豆,说是要学着炒制,是一种不错的零嘴。
他与阿大他们也混得更熟了,甚至敢壮着胆子请教阿大一些粗浅的强身健体之法,阿大虽依旧话少,却也会指点他一两个锻炼力气的笨办法。
这一日,天高云淡,是难得的暖秋。
午后,风非凡见阳光正好,便提议去镇子附近的小河边走走。苏无心欣然应允,放下了手中的绣活。
两人也没带阿大他们,只如同最寻常的夫妇,携手出了客栈,沿着青石板路,慢悠悠地朝镇外走去。
秋日的小河,水位降了些,越发清澈见底,可以看见水底圆润的鹅卵石和偶尔游过的小鱼。
岸边的芦苇已然枯黄,在风中摇曳,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一曲古老的歌谣。阳光洒在河面上,碎金万点,映着两岸斑斓的秋色,美得如同画卷。
他们沿着河岸漫步,踩在松软的、积了厚厚一层落叶的土地上。
风非凡偶尔会弯腰,捡起一片形状奇特的红叶,递给苏无心。苏无心则会仔细端详,然后小心地收进随身的锦囊里。
走到一处水流平缓的河湾,两人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头坐下。河水在脚下潺潺流过,带着凉意和清新的水汽。
风非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流水。
苏无心也没有说话,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暖意、秋风的微凉,以及身边人沉稳的心跳和令人安心的气息。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没有修仙界的纷争,没有准帝的威压,没有过往的血雨腥风,只有天地、秋水、落叶,和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风非凡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感慨:“以前总觉得,力量便是一切。掌控生死,俯瞰众生,方为至强。
如今方知,能与心悦之人,共享这片刻安宁,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才是真正的……大道。”
苏无心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不再只有归墟的冰冷与起源的漠然,更多了她熟悉的温柔与暖意。
她伸手,轻轻抚平他被风吹乱的一缕鬓发,声音轻而坚定:“你在何处,何处便是我的大道。”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两颗心历经沧桑后,最本真的靠近与确认。
夕阳西斜,将两人的身影在河滩上拉得很长很长。
他们携手回到客栈时,阿大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晚饭。简单的几样小菜,一壶温好的果酒,却因为等待的人归来,而显得格外温馨。
阿影笑嘻嘻地汇报着下午镇上的趣事,阿冰默默给风非凡和苏无心布菜,阿大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却将炖得最烂乎、最入味的肉块舀到了苏无心的碗里。
冥骨盘在桌下的垫子上,面前也放了一小碟特意为它准备的、去了刺的鲜鱼。
灯火摇曳,饭菜飘香,笑语晏晏。
窗外,秋月如水,清辉满地。
对于风非凡和苏无心而言,这平凡客栈里的寻常夜晚,因彼此的陪伴,因这份沉淀下来的温情,而胜却人间无数。
落叶知秋,温情脉脉,这便是他们此刻,最圆满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