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烟火知味
秋意渐浓,清晨的薄霜悄然攀上客栈院中的石阶与草叶,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空气里满是清冽干净的味道,深吸一口,肺腑间都透着舒爽。
阿大如今多了一项活计——每日清晨,在镇上的猎户和樵夫出门前,他就已经将客栈门前及旁边一小段街道清扫得干干净净,连落叶都归拢到树下,堆成整齐的小堆。
起初镇民们还觉得这“阿大傻力工”过于勤快,久而久之,却都习惯了这份清晨的整洁,偶尔阿大起晚了些,还会有人关切地问一句。
阿大依旧是那副闷葫芦样子,点点头就算回应,但眼底深处那属于战场杀伐的戾气,确实一日淡过一日。
苏无心给风非凡做的那件青灰长袍派上了用场。
风非凡穿着它,坐在柜台后,或是站在书肆旁,与前来借书、闲聊的镇民温和交谈,那衣袍上的混沌云纹在秋日明朗的光线下。
偶尔会流转过一丝极淡的、凡人绝难察觉的微光,仿佛将周围的喧嚣与浮躁都悄然吸纳、抚平。
几位常来下棋的老先生都说,和风掌柜对弈,心特别容易静下来。
她的绣架上也换了新活计。镇上张屠夫家的女儿明年开春要出嫁,特意送来一块上好的大红锦缎,恳请苏娘子绣一幅“龙凤呈祥”的嫁衣盖头。
这活儿精细,耗时也长,苏无心却不急,每日只绣一小部分,指尖捻着五彩丝线,在阳光下比对着色泽,神情专注,仿佛在雕琢一件绝世艺术品。
风非凡有时会在一旁看许久,只觉得她低眉捻线的模样,比掌控万千亡灵时,更动人心魄。
阿冰酿的果酒终于到了可以品尝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一个陶瓮的泥封,一股浓郁醇厚、带着山野气息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不仅充满了后院,连前堂都能闻到。
他取出一小壶,先给风非凡和苏无心各斟了一杯。酒液呈琥珀色,入口初时酸甜,继而有一股温和的暖意散开,唇齿留香,竟隐隐有一丝滋养气血的微弱效果。
“好酒。”风非凡赞道,“阿冰,你这手艺,开个酒坊也绰绰有余了。”
阿冰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几不可查的得色,躬身道:“公子过奖,是此地的山果和水好。”
风非凡当即吩咐,将这第一批酿好的果酒,分出大半,由阿大和阿影挨家挨户给镇上的孤寡老人送去。
此事在镇上又引了一阵小小的轰动,老人们感激不尽,都说风掌柜和苏娘子是菩萨心肠。客栈“仁义”的名声,愈发响亮。
书肆里,关于秋收的讨论也多了起来。今年风调雨顺,眼看是个丰年,镇民们脸上都带着期盼的笑容。
几个老农闲来无事,也会到书肆坐坐,他们不识字,却喜欢听风非凡或者那几位老童生讲些古时候劝课农桑的故事,听到精妙处,啧啧称奇,黝黑的脸上皱纹都笑成了菊花。
墨辰似乎终于从那些艰深的典籍中找到了头绪,整个人都振奋了不少。
他偶尔会主动帮客栈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比如整理一下书肆里被翻乱的书册,或者帮阿影跑跑腿,换取几块苏无心做的、精致可口的点心。
他对苏无心的绣工佩服得五体投地,每次看到那幅逐渐成型的“龙凤呈祥”,都会呆看许久。
这一日,秋阳明媚,天空高远。
风非凡心血来潮,向后院正在晾晒果脯的阿冰要了些新收的、饱满甜润的野山楂,又向苏无心讨了些她自制的、带着花香的蜂蜜。
他挽起袖子,竟亲自下厨,说要尝试做一道“蜜渍山楂”。
苏无心放下手中的绣活,倚在厨房门边,看着他有些生疏却异常认真地清洗山楂、去核、熬煮糖浆(用的是混沌之火微调的温度,确保糖浆澄澈不焦),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阿大、阿冰、阿影也难得地聚在厨房外,好奇地张望,连冥骨都从窝垫里探出头来。
当那盘红艳艳、亮晶晶、散发着酸甜诱人气息的蜜渍山楂端出来时,众人都忍不住尝了一颗。
山楂的酸被蜂蜜的甜完美中和,软糯适中,生津开胃,竟是意想不到的美味。
“公子,您还有这手艺?”阿影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风非凡笑了笑,将最大最红的那几颗夹到苏无心面前的碟子里:“许久未做,手生了。夫人尝尝,可还入口?”
苏无心拈起一颗,轻轻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点了点头,眸中带着光:“很好。”
午后,风非凡和苏无心搬了桌椅到院中阳光最好的地方。他泡上一壶秋茶,她继续那幅“龙凤呈祥”。
风非凡不再看书,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偶尔帮她递一下丝线,或者指出某处颜色可以如何过渡更显灵动。
两人之间没有太多言语,只有阳光移动的影子,秋风吹过落叶的轻响,以及彼此气息交融的安宁。
阿大劈完了柴,坐在门槛上打磨他的宝贝柴刀。
阿冰在检查他的那些酒瓮和果脯,记录着变化。
阿影则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篮子新采的、带着露水的野菊花,正一朵朵仔细地别在客栈的门廊和窗棂上,说是可以驱虫增香。
冥骨在铺满阳光的院子里慢悠悠地爬行,追逐着一片被风吹动的落叶,自得其乐。
金风送爽,岁月安然。这秋日的暖阳,似乎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连时光的脚步,都变得格外轻柔。
对于风非凡和苏无心而言,这寻常巷陌里的烟火滋味,这并肩而坐的静好时光,远比任何神通法力、江山社稷,都来得真实而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