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澜不起,冬藏安心
围炉夜话的暖意还未完全散去,青石镇的初冬便带着几分料峭,正式降临。
北风成了常客,卷着枯叶在街巷间打旋,天空总是灰蒙蒙的,酝酿着迟迟未落的雪。
客栈的日常依旧按部就班,只是更多了几分“猫冬”的闲适。
风非凡和苏无心在堂屋炭盆边的时间多了起来,一个看书,一个刺绣,偶尔低声交谈,或者只是静静听着炭火的噼啪声。
阿大将客栈各处门窗检查又检查,确保密不透风。
阿冰的地窖里,储存的过冬蔬菜、果脯和酒瓮排列得整整齐齐。
阿影则依旧神出鬼没,带回镇上的各种消息,好的坏的,有趣的烦心的。
这一日,阿影带回的消息里,便夹杂了一丝不和谐的音符。
是镇东头王木匠和镇西头赵铁匠两家,因为宅基边界的一尺之地,争执了起来。
王木匠认为赵家新垒的院墙占了他家地方,赵铁匠则咬定那是祖上留下的界石所在。
两家都是火爆脾气,吵得不可开交,险些动起手来,引得左邻右舍都去围观劝解。
“啧,就为了一尺不到的墙根地,王大叔和赵大叔吵得脸红脖子粗,王婶和赵婶也在一旁帮腔,差点把对方祖宗八代都请出来。”阿影一边帮着阿冰整理酒标,一边当趣事说着。
风非凡正帮苏无心分理绣线,闻言头也没抬,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没打起来吧?”
“那倒没有,被陈老先生和李裁缝他们硬拉住了。不过我看啊,这疙瘩算是结下了。”阿影撇撇嘴。
苏无心抬起眼眸,看向风非凡。风非凡对她微微摇头,示意不必理会。
凡俗邻里间的龃龉,如同秋叶上的露水,太阳出来也就散了,他们这些“外人”,贸然插手反而不美。
果然,没过两日,阿影又带来后续:是镇上那位德高望重的里正出面,拉着两家人,拿着陈年旧契和皮尺,在寒风里丈量了半天,最后各退一步,重新明确了界限,事情也就了了。
只是王木匠和赵铁匠路上遇见,还是互相扭着头不说话。
这小小的风波,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小石子,在青石镇泛起几圈微不足道的涟漪后,便迅速沉寂下去,甚至没能成为客栈熟客们茶余饭后持久的谈资。日子依旧在柴米油盐中静静流淌。
又过了几日,阿影带回的消息里,提到了“外面”的世界。
“……听说北边几百里外的‘流云剑宗’,好像跟另一个叫什么‘赤焰门’的宗门,为了一处新发现的灵石矿脉,闹得不太愉快,两边弟子在外历练时,已经起了几次冲突了。”阿影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隔壁镇子丢了一只鸡。
正在看书的墨渊,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落下。墨辰则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风非凡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翻过一页书,随口道:“宗门争斗,历来如此。争资源,争地盘,争一口气。”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太阳东升西落般自然。
苏无心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专注于手中即将完成的、给冥骨新做的一个更厚实温暖的窝垫。
对于曾经屹立于修仙界顶端、见惯了源庭倾轧、界域征伐的他们而言,这等小门小派间的摩擦,连孩童打闹都算不上,引不起心中半分波澜。
甚至不如王木匠和赵铁匠那堵墙更能牵动青石镇的神经。
客栈里,炭火温暖,茶香书香弥漫。外面世界的纷扰,如同远山的雾霭,看得见,却隔着一层,沾染不到此间的安宁。
风非凡放下书卷,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对苏无心道:“看这云层,雪怕是快来了。”
苏无心也停下针线,望了一眼窗外,轻轻“嗯”了一声:“阿冰地窖里的存货,够用到开春了。”
“那就好。”风非凡回到炭盆边,伸手烤了烤火,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暖意,“安心过冬便是。”
冥骨从它即将完工的新窝垫里探出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缩了回去,将自己盘得更紧了些。
微澜不起,冬藏安心。外界的纷争与邻里的小隙,都成了衬托这方小小天地宁静祥和的背景音。
对于风非凡和苏无心而言,守护好这客栈的温暖,等待着那场迟早会落的雪,便是这个冬天,最重要的事了。
冬日暖阳,岁月沉香
第一场雪终究是落了下来,起初是细碎的雪籽,渐渐变成了鹅毛般的雪片,悄无声息地覆盖了青石镇的屋顶、街巷和远山。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显得格外静谧。
非凡客栈早早关紧了门窗,堂屋中央的炭盆终日不熄,成为了温暖的核心。
阿大每日清晨会第一个起床,将炭火拨旺,烧上几大壶热水,确保风非凡和苏无心起身时,屋内已是暖意融融。
他还特意用收集来的松木枝混合着银炭燃烧,使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好闻的松香。
苏无心给风非凡做的那件青灰长袍外面,又加了一件同色系的棉斗篷,领口围着一圈雪白的狐裘(自然是阿影“偶然”在山里猎到的,皮毛完整无损)。
风非凡穿着这身,坐在炭盆边看书,或是偶尔起身在书肆整理书架,身形挺拔,气质温润,丝毫不显臃肿,倒像是哪家在此避世读书的贵公子。
苏无心自己也添了件淡紫色的夹棉襦裙,依旧素净,却在领口和袖边用银线绣了细密的雪花纹样,与她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
她如今除了刺绣,又多了一项消遣——跟着风非凡学习烹茶。
两人常常对坐在炭盆旁的小几边,风非凡耐心讲解不同茶叶的习性、水温火候的掌控,苏无心则专注地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然后小心翼翼地尝试。
她学得极快,不过月余,泡出的茶汤已是色香味俱佳,只是少了几分风非凡那份浑然天成的道韵,却多了几分属于她的清冽甘醇。
阿冰的“冬日特饮”也上线了。
他用红枣、老姜、桂圆加上他特制的烈性果酒基底,熬煮出一种名为“暖阳汤”的饮品,驱寒活血,极受怕冷的镇民欢迎。
他甚至还在后院堆了个小小的雪人,用两颗黑曜石做眼睛,一根胡萝卜做鼻子,引得偶尔来客栈玩耍的孩童们围着啧啧称奇。
书肆在冬日成了镇上最受欢迎的场所之一。炭盆温暖,茶香书香混合,风非凡有时兴起,还会教几个愿意学的孩童认字,或者与老先生们手谈一局。
关于远方修仙界的消息,偶尔会通过往来商旅带来一些碎片化的传闻,比如不眠城的势力似乎又扩张了,某个小宗门被吞并了等等。
这些消息传到青石镇,已模糊不清,镇民们只当是遥远的传说,听听便罢。
风非凡听到这些,眼神并无波澜,仿佛听的是与己无关的故事,依旧专注于手中的棋局或书卷。
墨渊祖孙似乎彻底安顿下来。墨老偶尔会帮陈老先生看看疑难杂症,他毕竟曾是金丹修士,见识广博,往往能提供一些独特的思路。
墨辰则几乎成了客栈的编外伙计,帮着阿影跑腿、整理书肆,跟着阿大学些强身健体的法门,甚至还跟阿冰学了两手腌制小菜的手艺,少年人的脸上多了健康的红润和开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