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心接过杯子,暖意从掌心传来:“有他在不眠城坐镇,你也能放心在此隐居。”
“是啊,”风非凡慨叹道,“当年将他从那个濒死的死灵工匠转化为如今的模样,或许是我做得最正确的决定之一。”他提及往事,语气平静,并无炫耀,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两人不再多言,继续享受着这秋雨中的静谧。炭火噼啪,梨膏香甜,针线穿梭,时光在指尖静静流淌。
偶尔有熟客冒雨前来,见到掌柜夫妇如此温馨的场景,都会放轻脚步,不愿打扰。他们或许永远不知道刚才那位灰衣人的来历。
也不知道远方那座雄城正在发生的深刻变化,但他们能感受到,这间客栈,以及客栈里的这对主人,有着超乎他们想象的底蕴与安宁。
雨声渐歇,天色将晚。
风非凡放下书,走到苏无心身边,拿起她刚刚完成的那双棉袜,入手柔软温暖。
“手艺越发好了。”他赞道,眼底带着暖意。
苏无心看着他,清冷的眼眸中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轻声道:“试试看,合不合脚。”
窗外,雨后的天空露出一角澄净的蓝色,夕阳的余晖将云层染成金红。秋雨洗过的青石镇,显得格外清新宁静。
非凡客栈内,炭火依旧温暖,预示着又一个安静而漫长的秋夜即将来临。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幻,此间岁月,依旧静好如初。
霜降腌菜,岁月沉香
霜降过后,早晚的寒气已然刺骨,地面常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晨曦中闪着细碎的光。
青石镇的人们开始为漫长的冬季做最后的准备,家家户户晾晒的菜干、腌制的咸菜成了院中最常见的风景。
非凡客栈的后院也格外忙碌。阿大按照风非凡的吩咐,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地窖,用于储存过冬的蔬菜和阿冰酿造的各类酒水。
阿冰则专注于腌制各种小菜,硕大的陶瓮排成一列,里面是正在发酵的雪里蕻、萝卜条、嫩姜和菘菜,空气中弥漫着盐粒和时光交融的独特气息。
这一日,天气晴好,但北风已带上了凛冽的意味。苏无心也挽起了袖子,系上围裙,跟着阿冰学习如何腌制一种本地特色的“暴腌菘菜”。
这菜讲究的是快速入味,保持脆嫩,对盐分的比例和揉搓的手法和力道要求颇高。
风非凡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书肆,而是搬了张椅子坐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那卷没看完的阵法书,目光却大多落在院内忙碌的苏无心身上。
只见她学着阿冰的样子,将洗净晾干的菘菜一片片掰开,均匀地撒上粗盐,然后双手用力且均匀地揉搓着菜帮,使其微微软化,渗出水分。
她的动作起初还有些生疏,但很快便掌握了诀窍,变得流畅起来。
阳光照在她专注的侧脸和因用力而微微泛红的手背上,竟有一种别样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动人风姿。
“盐少了些,揉搓的时间也可再长半分。”阿冰在一旁冷静地指点,语气没有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苏无心依言调整,动作更加细致。风非凡看着她那认真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位曾经弹指间便可令山河变色的寂灭魔尊的道侣,如今却在这凡尘小镇的院子里,为一瓮腌菜而细致琢磨,这画面若是让外界那些听闻过她“无心”之名的修士见了,怕是会惊掉下巴。
“想不到,无心你还有这般天赋。”风非凡放下书卷,笑着开口。
苏无心抬起头,用手背轻轻擦了下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得意:“凡事既做,便当尽力。”
风非凡笑意更深,起身走过去,拿起一片她刚揉搓好的菘菜叶看了看,点头道:“色泽通透,盐分均匀,甚好。”他顿了顿,补充道,“待腌好了,第一口需得我来尝。”
“随你。”苏无心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计,耳根却微微泛红。
阿大默默地将揉搓好的菜一层层码放进洗净擦干的陶瓮里,动作沉稳有力,确保每一层都压实。
阿影则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些干净的鹅卵石,仔细清洗后,用来压在菜上,帮助其更好出水发酵。
冥骨似乎对腌菜的味道不太感兴趣,远远地盘在厨房温暖的灶台边,打着盹。
整个后院,充满了劳作的声音和腌菜特有的清新咸香,与这深秋的晴空相得益彰,构成了一幅踏实而温暖的画卷。
忙碌了一上午,几大瓮腌菜终于处理好,封上了坛口,被阿大和阿影小心地搬进了新挖的地窖中,等待着时光与微生物的奇妙作用,将它们转化为冬日里佐餐的美味。
午后,风非凡泡了一壶浓茶,与苏无心对坐炭盆边休息。
苏无心的手因长时间的揉搓有些发红,风非凡自然地拉过她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轻轻包裹揉按。
“累了便歇歇,这些事让阿冰他们做便是。”他语气带着心疼。
苏无心任由他握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暖意,摇了摇头:“不累,觉得有趣。”她顿了顿,看向窗外明净的蓝天,“以前从未想过,生活可以是这般模样。”
风非凡明白她的意思。曾经的他们,掌控生死,俯瞰轮回,生活是宏大的叙事,是力量的角逐。
而如今,这一粥一饭,一针一线,一瓮腌菜,却让他们体会到了另一种真实而深刻的满足。
“这般模样,很好。”风非凡握紧她的手,轻声道。
霜降已过,冬日将至。但在这非凡客栈里,炭火正旺,腌菜入瓮,岁月沉淀下的不是严寒,而是愈发醇厚的人间烟火与相守的温情。
他们的隐居生活,便在这看似琐碎的日常里,继续积累着生命的厚度与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