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夜话,蟹肥菊黄
地窖里封存的不仅是腌菜与美酒,更是对寒冬的一份踏实期待。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客栈堂屋中央的炭盆成了毋庸置疑的中心,终日燃着温暖的火焰,吸引着人们聚拢过来。
这一日,阿冰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篓极为肥美的秋蟹,只只青壳白肚,金爪螯肥。
他便用这秋蟹,配以紫苏、老姜,蒸制了一大盘,又调制了香醋姜丝蘸料。蟹肉的鲜甜与醋姜的辛香在空气中交织,勾人馋虫。
恰逢陈老先生、墨渊,以及镇上几位相熟的老者都在,风非凡便索性让阿大拼了张大桌,将蒸好的螃蟹、几样清淡小菜、温好的黄酒(阿冰用古法新酿的,醇厚温和),一并摆上,来了个小小的“蟹宴”。
众人围炉而坐,剥蟹饮酒,闲话家常。炭火噼啪,映得一张张脸庞红润而放松。
“风掌柜,您这客栈,可真是咱们青石镇的福地啊!”一位老猎户呷了一口黄酒,感慨道,“自打您来了,咱们这日子,好像都多了几分仙气儿似的,连身子骨都硬朗了不少。”
他这话引得众人纷纷附和。他们虽不知风非凡真实身份,但客栈那滋养身心的酒菜、安宁祥和的气氛,却是切身体会。
风非凡正细心地剥开一只蟹螯,将完整的蟹肉蘸了醋,很自然地放到苏无心面前的碟子里,闻言笑了笑:“诸位言重了,不过是寻常饮食,图个温饱心安。是青石镇水土养人,风某也是沾了光。”
苏无心安静地吃着风非凡剥好的蟹肉,姿态优雅,偶尔抬眼看看谈笑风生的众人,眼神平和。
她并不参与过多交谈,但这份静谧的存在本身,就让人感到心安。
墨渊看着风非凡那熟练剥蟹、照顾妻子的动作,再联想到那日邪修惊恐万状的“寂灭魔尊”之称,心中感慨万千。
这位存在,竟能将那足以倾覆大陆的恐怖力量,完美地收敛于这看似平凡的皮囊之下,甘之如饴地沉浸于这般烟火人间,其心境修为,实在已到了他无法揣度的境界。
陈老先生则更关心学问,与风非凡讨论起古籍中关于“蟹”的记载与诗词,风非凡信手拈来,解释精妙,让老先生听得连连抚掌。
阿大、阿冰、阿影也在一旁另设小桌,默默享用着美食。阿大吃蟹的动作依旧带着一股力量感,但速度却不慢。
阿冰则吃得极其仔细,仿佛在分析食材的每一种味道;阿影则是最活跃的,一边吃一边还能插科打诨,给这顿蟹宴增添了不少笑声。
冥骨对螃蟹没什么兴趣,但它似乎很喜欢这温暖热闹的氛围,盘在炭盆稍远些的软垫上,眯着眼打盹。
窗外,北风呼啸,隐约有细小的雪粒被风卷起,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更衬得屋内温暖如春,其乐融融。
“听说今年冬天会格外冷些,”李裁缝有些担忧地说,“得多备些柴火才是。”
风非凡闻言,对阿大道:“阿大,明日再去采购些上好的银炭和耐烧的硬木,除了客栈用度,也给陈老、墨老先生,还有镇上几户家境困难的人家送去一些。”
阿大闷声应下。
这看似随口的安排,却让在座几位老者心中暖流涌动。风掌柜的仁义,并非只是嘴上说说。
蟹宴持续到夜深,众人才心满意足地散去。
收拾完杯盘狼藉,客栈重归安静。炭火依旧燃着,发出催眠般的微弱声响。
风非凡和苏无心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又坐回了炭盆边。风非凡拿起火钳,轻轻拨弄着炭火,使之燃烧得更充分。
“这黄酒,阿冰酿得越发好了。”他轻声道。
“嗯,暖身,不燥。”苏无心应道,将一件厚实的羊毛毯盖在两人膝上。
“冬天真的来了。”风非凡看着跳动的火焰,语气中带着一丝对季节更迭的感叹,却并无畏惧,反而有种迎接的从容。
“有你在,便不冷。”苏无心依偎在他身侧,声音轻得像梦呓。
窗外,风声渐悄,雪似乎下得大了些,无声地覆盖着小镇的屋顶和街道。
非凡客栈内,炭火、余温、以及相依的身影,共同抵御着外界的严寒。
这围炉夜话的温情,与那肥美的秋蟹、醇厚的黄酒一起,化作了深秋初冬之交,最值得珍藏的记忆。
他们的生活,也在这冷暖交替的季节里,沉淀得愈发厚重与温暖。
初雪微融,炉暖情长
蟹宴的余温尚未完全散去,青石镇便在一天夜里,悄然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起初是细密的雪籽,敲打着窗棂,待到天明推窗望去,外面已是一个银装素裹的纯净世界。屋顶、街巷、远山,都覆盖上了一层不算太厚、却足够惊艳的洁白。
非凡客栈早早便开了门,阿大拿着大大的竹扫帚,不疾不徐地清扫着门前的积雪,开辟出一条干净的小径。
他动作沉稳,扫过的地面几乎不见冰凌,露出下面湿润的青石板。偶尔有早起的镇民经过,呵着白气互相道一声“早”,看到阿大扫雪,都会笑着夸一句“阿大兄弟真勤快”。
堂屋内的炭盆烧得比往日更旺些,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将温暖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每个角落。风非凡穿着一身苏无心新做的、内絮丝绵的藏青色长袍,更显身姿挺拔。
他正拿着一块软布,仔细擦拭着书肆里那几个有些年头的紫砂茶壶,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苏无心则坐在炭盆边,手里是给风非凡编织到一半的羊毛围巾,用的是深灰色的毛线,针法细密厚实。
她偶尔抬头看看窗外飘落的雪花,眼神宁静,手中的动作却不停,长长的绒线在她指尖缠绕,如同编织着静谧的时光。
阿冰在厨房里忙碌着,他在尝试制作一种适合冬日饮用的“暖胃羹”,用糯米、山药、红枣、桂圆慢慢熬煮,香气渐渐从厨房弥漫出来,带着甜丝丝的暖意。
阿影则不见踪影,想必又是去镇上打听哪家的炭火物美价廉,或是谁家过冬需要帮忙了。
临近中午,雪渐渐停了,太阳从云层后探出头来,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陈老先生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客栈,须发上还沾着未化的雪沫。
“风掌柜,苏娘子,这雪下得,路上可真不好走。”陈老先生在炭盆边坐下,搓着手笑道。
风非凡放下茶壶,递过一杯刚沏好的热茶:“陈老快暖暖身子。这初雪虽美,寒气却也重,您出门当心些。”
苏无心也放下手中的编织,起身去厨房,让阿冰盛了一碗刚出锅的暖胃羹,端给陈老先生。
“谢谢,谢谢苏娘子。”陈老先生接过羹汤,感受着碗壁传来的热度,连心里都跟着暖和起来。
他喝着羹汤,看着窗外洁净的雪景,感叹道:“瑞雪兆丰年啊!明年咱们青石镇,定是个好年景!”
风非凡微笑着点头附和。于他而言,年景好坏,本无关紧要,但看到镇民们因为这场雪而心生期盼,他也觉得是件好事。
这时,客栈门又被推开,小豆子和几个孩子像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小脸冻得通红,却兴奋地嚷嚷着:
“风掌柜!苏娘子!外面雪可厚了!我们能堆雪人吗?”
孩子们眼巴巴地望着风非凡和苏无心,充满期待。
风非凡看着他们亮晶晶的眼睛,笑了笑,对阿大道:“阿大,带他们去后院玩吧,注意别着凉。”
阿大闷声应下,放下扫帚,领着欢呼雀跃的孩子们去了后院。很快,后院便传来了孩子们嬉笑打闹和阿大偶尔低沉指导的声音。
苏无心重新拿起围巾编织,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笑意。风非凡走到她身边坐下,拿起另一团毛线,学着她的样子,有些笨拙地想要帮忙绕线。
“不是这样,”苏无心轻轻按住他的手,耐心地示范,“手指要这样勾住线,慢慢拉……”
风非凡学得很认真,他虽然能掌控混沌寂灭,但对于这女儿家细致的活计,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苏无心也不恼,一遍遍教他,两人头挨着头,低声细语,气氛温馨得如同这冬日里的暖阳。
冥骨似乎对雪很好奇,从窝里爬出来,慢悠悠地爬到门口,用尾巴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冰冷的积雪,立刻触电般缩了回来,歪着头,金色的竖瞳里满是疑惑,逗得无意中瞥见这一幕的苏无心莞尔一笑。
午后,孩子们心满意足地带着他们和阿大一起堆好的、憨态可掬的雪人(雪人眼睛是两颗黑曜石,鼻子是半根胡萝卜,据说是阿冰友情赞助的)的记忆回家了。客栈重归宁静。
风非凡终于勉强帮苏无心绕好了一小团毛线,虽然形状不算太规整。他看着苏无心手指翻飞,那深灰色的围巾又长了一截,心中充满了奇异的满足感。
“等围巾织好了,我便日日戴着。”他轻声道。
苏无心抬眸看他一眼,眸光如水:“嗯,冬天长,正好用得上。”
夕阳西下,将雪地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
客栈内,炭火依旧,茶香袅袅,编织的身影相依。
初雪微融,寒意渐深,但这方小小的天地里,炉火正旺,情意更长。风非凡与苏无心的隐居生活,在这冰雪初覆的季节里,找到了另一种温暖而坚实的节奏,缓缓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