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藏蓄暖,墨韵生香
雪后初晴了几日,寒意却愈发凛冽。屋檐下挂起了长短不一的冰凌,如同水晶帘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剔透的光芒。
青石镇的居民们大多缩在屋里,靠着火盆过活,街上行人稀少,显得格外静谧。
非凡客栈成了镇上最温暖热闹的所在。炭盆终日不熄,阿冰熬煮的暖胃羹、炮制的药茶,以及温好的各类酒水,成了抵御严寒的最佳伴侣。
书肆里的人气也旺了起来,不仅是孩童,连一些大人也愿意窝在这里,借着炭火的暖意和书卷的墨香,消磨漫长的冬日。
风非凡近日对书法产生了兴趣。他让阿影寻来了上好的宣纸、徽墨和狼毫笔,在书肆一角辟出了一张宽大的书案。
他并未临摹什么传世名帖,而是随心所欲,时而誊写几句诗词,时而记录几句镇上听来的俚语趣闻,甚至只是简单地勾勒几笔窗外枯枝的线条。
他的字迹初看并不算多么惊艳,只是工整清峻,但若细观,便能发现那笔画转折间,隐隐蕴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韵律。
仿佛混沌初开,又似万物归寂,带着一种独特的道韵。墨迹干透后,竟隐隐有微光流转,虽不显眼,却让靠近的人心神宁静。
这一日,窗外又飘起了细雪,纷纷扬扬。
风非凡正凝神运笔,在宣纸上写下“人间烟火”四个字。苏无心坐在他对面,手中是一件即将完工的、用厚实棉布和柔软皮毛镶边的新斗篷。
是给风非凡准备的。她偶尔抬头,看看他专注的侧脸,又看看那力透纸背却又不失温润的字迹,眼神柔和。
“你这字,倒不像个魔头写的。”她难得地打趣了一句,声音清浅,带着一丝暖意。
风非凡闻言,笔尖一顿,随即失笑,搁下笔,拿起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吹了吹:“那像什么?”
“像个……隐居的教书先生。”苏无心仔细端详着那四个字,轻声道,“平和,踏实,有温度。”
风非凡走到她身边,将那张纸轻轻放在她膝上,笑道:“夫人说是,那便是了。这字,送你。”
苏无心看着膝上墨香氤氲的纸张,指尖拂过那温润的笔触,轻轻“嗯”了一声,小心地将它卷起收好。
这时,陈老先生和墨渊相偕而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看到风非凡在练字,都饶有兴致地围拢过来。
“风掌柜这笔字,筋骨内含,气韵非凡啊!”陈老先生捻须赞道,他虽不通高深修行,但对文字自有鉴赏。
墨渊看得更为深入,他隐隐感觉到那字迹中流转的微弱道韵,与他星陨阁传承的星辰推演之道似有不同,却同样玄奥,心中对风非凡的境界更是敬畏。
风非凡请二人坐下,让阿影送上热茶。四人围炉闲话,从书法聊到诗文,又从诗文聊到冬日养生,气氛融洽。
墨渊甚至难得地主动开口,向风非凡请教了几个关于灵力运转与自然契合的问题,风非凡也并未藏私,深入浅出地讲解了几句,让墨渊茅塞顿开,受益匪浅。
阿大安静地坐在门槛内侧,擦拭着他的柴刀,雪光映着他沉稳的身影。
阿冰则在厨房研究新的菜式,试图用冬日有限的食材,做出更温暖美味的羹汤。
阿影则坐在柜台后,一边听着堂内的交谈,一边整理着近日收到的各种拜帖和礼单,脸上带着惯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冥骨似乎彻底爱上了炭盆,几乎长在了旁边的软垫上,连挪动都懒得挪动。
细雪无声地落在院中,渐渐积了薄薄一层。客栈内,墨香、茶香、炭火气,以及低缓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温暖安宁的冬日画卷。
风非凡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又看了看身边专注倾听的陈老先生和若有所悟的墨渊,最后目光落在正细心为他缝制斗篷的苏无心身上,心中一片澄净安然。
这冬藏的季节,万物敛息,却并非死寂,而是在积蓄力量,等待新生。
于他而言,这远离纷争、与无心相守、与这小镇融为一体的日子,便是最好的修行,最暖的归宿。
“这雪,怕是要下上一阵了。”风非凡轻声道,语气中并无担忧,只有顺应天时的淡然。
“嗯,”苏无心头也没抬,针线穿梭不停,“正好,把这斗篷做完。”
雪落无声,时光仿佛也放缓了脚步,在这墨韵与烟火交织的温暖里,深深沉淀。
岁寒心暖,粥香情长
时令进入腊月,年关的气息开始在青石镇弥漫开来,尽管天寒地冻,却也挡不住人们准备过年的那份热切。
镇上传来了零星的炮仗声,空气中偶尔飘过熬制糖瓜和油炸食物的香气,与清冷的空气混合,别有一番滋味。
非凡客栈也悄然增添了几分年节的色彩。阿大和阿影从镇上买回了大红灯笼和崭新的桃符,仔细地挂在客栈门口和廊下,那鲜艳的红色在素白的雪景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暖醒目。
苏无心也用红纸剪了几幅寓意吉祥的窗花,有“年年有余”的胖头鱼,有“喜上眉梢”的鹊雀登梅,贴在擦拭明亮的窗户上,灵动传神。
腊八这一日,天色未亮,阿冰便已在厨房忙碌起来。
灶台上数口大锅同时咕嘟着,里面是早已泡发好的各色米豆——糯米、红豆、绿豆、薏米、花生、红枣、栗子、桂圆……林林总总不下十余种。
他严格按照古法,掌握着火候,慢慢地熬煮着,浓郁的粥香随着蒸汽弥漫开来,唤醒了整个客栈。
风非凡和苏无心也起了个大早。风非凡帮着阿大清扫院中昨夜新落的积雪,而苏无心则系上围裙。
走进厨房,帮着阿冰将一些需要后放的果脯、坚果切碎备用。她动作依旧清雅,但沾染上这人间烟火的灶台气息,更添了几分温婉。
“腊八粥,讲究的是五味调和,暖身暖心。”风非凡清扫完积雪,走进厨房,看着锅中翻滚的、渐渐变得粘稠香糯的粥羹,笑着说道。
苏无心将一碟切好的核桃仁递给他,让他撒入锅中,轻声道:“记得你说过,凡俗界有‘过了腊八就是年’的说法。”
“是啊,”风非凡一边撒着核桃仁,一边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年关将近,又是一轮春夏秋冬。”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更多的却是满足。能与身边人共度这平凡岁末,于他而言,便是最大的圆满。
天色大亮时,腊八粥终于熬好了。阿冰将粥盛入一个个干净的陶瓮里,粥色斑斓,香气扑鼻,米豆软烂,果仁香甜。
风非凡吩咐道:“阿影,给陈老先生、墨老先生,还有镇上几户孤寡和家境困难的人家,都送一瓮去。就说是客栈的一点心意,给大家暖暖身子,讨个吉利。”
“好嘞,公子!”阿影利落地应下,和阿大一起,提着陶瓮,顶着寒风出了门。
随后,客栈堂屋的大桌上,也摆上了热腾腾的腊八粥,配上几样阿冰腌制的清脆小菜和刚出笼的白面馒头。
熟客们陆续到来,围坐在一起,喝着暖粥,说着家常,脸上都洋溢着节前的喜悦。
“风掌柜,苏娘子,年年都让你们破费,真是过意不去。”王寡妇领着小豆子,感激地说道。
“王大姐客气了,一点粥水,不成敬意。”风非凡温和回应,顺手摸了摸小豆子的头,递给他一个刚蒸好的、点着红点的福字馒头,乐得小豆子眼睛眯成了缝。
陈老先生喝着粥,感慨道:“这粥熬得好啊,火候足,料也实在,喝下去浑身都暖透了。”
墨渊也默默喝着粥,感受着粥米中蕴含的微弱却平和的灵气,心中暗叹,即便是这最寻常的腊八粥,出自此间,也非凡品。
风非凡和苏无心也坐在桌边,与众人一同用粥。
风非凡细心地将自己碗里一颗最大的红枣舀起,放到苏无心碗中。苏无心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低头默默吃下,唇角微弯。
冥骨对腊八粥似乎没什么兴趣,但它也凑在热闹的桌脚边,享受着这份人多带来的暖意。
粥宴过后,客栈内依旧暖意融融。人们并未立刻散去,而是继续围坐在炭盆边,喝着阿冰准备的消食茶,聊着过年的打算,畅想着来年的光景。
窗外是腊月的严寒,屋内却是粥香氤氲,人情暖融。
风非凡握着苏无心的手,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因忙碌而残留的温热,低声道:“等忙完年节,开春后,我们在后院再辟一小块地,种些你喜欢的药草,可好?”
苏无心回握住他的手,轻轻点头:“好。”
岁暮天寒,人心向暖。这一碗看似普通的腊八粥,熬煮的不仅是五谷杂粮,更是这客栈与小镇之间,日益深厚的温情与牵绊。
在这腊月的寒气里,非凡客栈如同一个温暖的巢穴,庇护着这一方安宁,也滋养着风非凡与苏无心那细水长流、愈发深厚的感情。
年关的脚步越来越近,他们的故事,也将在新的轮回中,继续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