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青石镇外的山峦层林尽染,如同打翻了调色盘。
非凡客栈后院,那株老树的叶片已大半金黄,偶有落叶打着旋儿飘落,被细心的小小二用寒气轻轻托住,制作成精美的叶脉书签,或是用薄冰封存,留住秋日的姿态。
她的冰霜之力在这种细微处的运用上,已臻至化境,几乎成为她呼吸般自然的一部分。
风不凡(八岁过半)在经过屋顶那夜的谈话后,心性似乎沉淀了不少。他不再急于寻求力量上的突破,而是开始真正思考阿大和父亲话语中的深意。
他依旧进行着高强度的内敛与模拟训练,但眼神中的焦躁被一种更深沉的专注所取代。他尝试着去理解“秩序”,去感受力量运行中那固有的“规则”。
当他再次将寂灭之力凝聚于指尖时,不再仅仅视其为破坏的工具,而是像工匠审视自己的刻刀,思考着如何下刀才能雕琢出想要的形态,而非仅仅凿碎顽石。
这种心态的转变,使得他对力量的掌控,在不知不觉中又精进了一层,那偶尔因精神集中而外泄的力量痕迹,变得更加细微,甚至带上了某种奇异的“美感”——比如让一片落叶仅叶脉部分变得透明而坚韧,而叶片其余部分依旧保持原貌。
这一日,镇上一位老猎户的儿子在山中狩猎时,不慎被一种带有麻痹毒素的荆棘划伤,整条手臂很快肿胀麻木,镇上的郎中也束手无策。
老猎户焦急万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求到了非凡客栈。
阿大出面接待,了解情况后,并未立刻答应,而是先请示了风非凡。
风非凡神识扫过那受伤的青年,对侍立一旁的风不凡道:“你去看看。”
风不凡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父亲给他的考验。他走到那青年面前,看着那发黑肿胀的手臂,没有贸然触碰。
他闭上眼睛,回忆着模拟训练中处理“毒素”的情景,将一丝极其细微的寂灭之力,如同最灵巧的探针,缓缓渡入青年手臂的经脉。
他没有试图去湮灭整个手臂的生机,而是精准地引导着那丝力量,搜寻并锁定那些侵入的、活跃的毒素分子。
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确度,风不凡的额头再次见汗。
他能“感觉”到那些毒素在寂灭之力面前的战栗与瓦解。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收回手,长舒一口气。
只见青年手臂上的黑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麻木感也逐渐退去,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显然毒素已被清除。
老猎户千恩万谢,几乎要跪下来。
风不凡扶住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但看着那青年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充实感。这比打碎一百个木桩,更让他感受到自身力量的价值。
苏小小则将她的“冰霜守护”延伸到了更广阔的领域。她发现自己的寒气不仅能保鲜、净水,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某些害虫的滋生。
她开始在客栈后院的小片菜畦周围,构筑起无形的寒气屏障,使得那些专啃菜叶的青虫望而却步。
她还尝试着,用极其缓慢的冰冻过程,来保存一些秋季收集的、特别容易失活的草药种子,期望能留住其生机,待来年播种。
她的这些举动,无声无息,却让后院这片小天地,变得更加秩序井然,充满了一种和谐的生趣。
连冥骨都更喜欢盘踞在菜畦附近,似乎那纯净的冰霜气息让它感到舒适。
阿冰的厨艺,在苏小小的“辅助”和风不凡偶尔的“奇思妙想”下,更是不断创新。
他利用风不凡处理过的、性质变得温和的某些带有特殊灵气的食材,结合苏小小精准控温的技巧,开发出了几道连风非凡品尝后都微微颔首的新菜。
非凡客栈的“特色”在知情者的小圈子里,越发有名,但也仅限于此,风非凡设下的界限,无人敢逾越。
秋雨连绵了几日,天气骤然转凉。
这一夜,苏小小依偎在苏无心身边,看着窗外被秋风秋雨打落的满地金黄,忽然轻声问道:“娘亲,我和哥哥……是不是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
苏无心抚摸着女儿柔软头发的手微微一顿,低头看她:“为何这么问?”
“我们能做到很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苏小小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镇上的小丫她们,只会玩泥巴、过家家。”
苏无心沉默片刻,清冷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个人生来皆有不同。力量并无好坏,关键在于持力之心。
你助人保鲜食物,守护菜畦,不凡救人于危难,这便是你们选择的‘道’,与旁人玩泥巴、过家家,并无高下之分,皆是本心所向。”
苏小小仰头看着母亲,似懂非懂,但母亲话语中的平静与肯定,让她心中的那点迷茫渐渐散去。她将小脸埋在母亲怀里,感受着那份独特的清冷与安宁。
隔壁房间,风不凡也在进行类似的思考。他躺在床榻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回想自己用力量救人后的感觉。
再对比之前单纯破坏时的快感,隐隐觉得,父亲所说的“秩序”与“平衡”,或许就藏在这些不同的选择之中。
风非凡与苏无心并未入睡,两人在静室中对坐。
“他们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不同’了。”风非凡开口道。
“嗯。”苏无心应道,“这是必经之路。”
“青石镇的平静,或许真的维持不了太久了。”风非凡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外界的气息,已经开始隐隐躁动。”
“无妨。”苏无心语气依旧平淡,“兵来将挡。”
他们并不惧怕风雨,只是希望这方庇护了孩子们最初成长的港湾,能存在得再久一些。但该来的,总会来。
他们能做的,便是在风雨来临之前,让孩子们的羽翼变得更加丰满,让他们的心性,足够坚定,足以面对未来的任何挑战。
秋雨淅沥,敲打着屋檐,也仿佛敲打着时光的前奏。在这片秋日的沉淀与宁静之下,变革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