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的春日,总是来得格外殷勤。几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阳光便变得慷慨起来,毫不吝啬地将温暖洒向每一个角落。被夜雨惊雷摧残过的山谷,非但没有凋敝,反而焕发出更加蓬勃的生机。草木疯长,野花烂漫,连空气里都充满了草木生长的清新气息。
竹溪居旁那片小小的药圃,更是成了花千骨每日最惦记的地方。
雨后的第二天,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去查看。只见原本被风雨打得东倒西歪的草药,大多都顽强地挺立了起来,只是有些叶片破损,显得有些狼狈。她心疼极了,小心翼翼地扶正那些歪倒的植株,又用手将板结的泥土轻轻拨松。
白子画看在眼里,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去林中砍来更细的竹篾,在药圃周围重新扎了一圈更牢固的篱笆,以防再次被风雨或小动物破坏。
“师父,它们会死吗?”花千骨蹲在药圃边,指着一株叶片被撕裂的止血草,担忧地问。
“不会。”白子画走到她身边,也蹲下身,检查着那株草药,“草木生命力顽强,只要根茎未损,自会愈合生长。”
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那破损的叶缘,一股微不可察的、温和的气流自他指尖溢出,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悄然滋润着那株草药的生机。
这是他近日来摸索出的、那缕气流的新用途。无法用于攻击或防御,却似乎对滋养草木有着奇效。
花千骨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株原本有些蔫耷的止血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精神,破损的叶缘处甚至隐隐泛起了一层新绿的光泽!
“师父!它……它好了?!”她又惊又喜。
“嗯。”白子画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以后每日清晨,你可来此,对着它们静坐片刻,意念专注,尝试与它们沟通。”
“沟通?”花千骨不解。
“万物有灵。”白子画看着她,解释道,“草木亦然。以诚心待之,它们能感知到你的心意,生长便会更加顺利。”
这是他根据自身体会,结合一些粗浅的育灵法门,总结出的最笨拙,却也最适合如今花千骨的方法。既能让她有事可做,分散对过往恐惧的注意力,或许也能在潜移默化中,温养她那份与生灵万物似乎有着特殊感应的魂魄。
花千骨似懂非懂,但她相信师父的话。从那天起,照料药圃便成了她每日雷打不动的“功课”。
天刚蒙蒙亮,她便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药圃边。她学着师父的样子,先是仔细地拔除杂草,检查是否有害虫,然后便会在药圃中央的空地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起初,她只觉得周围很安静,能听到风吹过竹叶的声音,溪水流淌的声音,还有早起鸟儿的鸣叫。她努力地去“想”那些草药,想着它们要快快长大,长得壮壮的。
几天过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她有些气馁,但想到师父说的“以诚心待之”,她又坚持了下来。
直到有一天清晨,她照例静坐时,忽然感觉到,掌心似乎触碰到的泥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洋洋的感觉?那感觉一闪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她惊讶地睁开眼,看着手下那片刚刚冒出嫩芽的泥土,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似乎比昨日更加精神抖擞的草药植株,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难道……它们真的能感觉到?
这个发现让她兴奋不已。从此,她照料药圃更加用心,不再仅仅是完成任务,而是真正地将这些不会说话的草木当成了需要呵护的朋友。她会跟它们说悄悄话,说今天的天气真好,说溪里的小鱼又长大了,说师父昨天搭的凉棚真凉快……
而她掌心中那偶尔出现的、微弱的暖流,出现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依旧细微得难以捕捉,却真实存在。
白子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点破,只是在她遇到不懂的草药习性时,会出言指点一二。
日子一天天过去,药圃里的景象已然大变样。
原本只是星星点点的嫩绿,如今已连成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毯。止血草舒展着肥厚的叶片,泛着健康的油光;宁神花抽出了细长的花茎,顶端缀着米粒大小的淡紫色花苞;就连那几株最难伺候的、用以化瘀活络的“血竭藤”,也缠绕着新插的竹架,顽强地向上攀爬,嫩红的藤尖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娇嫩。
这一日,花千骨指着那几株即将开放的宁神花,兴奋地对白子画说:“师父!您看!它们快要开花了!等开了花,小骨采来给师父泡茶喝!”
白子画看着她在药圃间忙碌的、充满活力的身影,看着她脸上那纯粹而满足的笑容,再看向那片在她的悉心照料下长势喜人的药圃,心中那片因前途未卜而冰封的角落,仿佛也被这蓬勃的绿意所浸润,悄然松动。
或许,在这纷扰的世间,守护这一方药圃的宁静,看着她如此简单快乐地成长,便是他所能企及的,最好的未来了。
阳光暖暖地照在药圃新绿之上,也照在师徒二人的身上。
竹溪居的日子,就在这草木生长的细微声响中,平和而坚定地向前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