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的夏日,在不疾不徐中悄然来临。阳光变得炽烈,溪水却愈发清凉欢快,成了驱散暑意的最佳去处。
这一日午后,白子画带着花千骨来到溪流一处较为开阔平缓的岸边。这里水清见底,卵石遍布,水深仅及膝,正是练习的绝佳场所。
“今日起,我教你凫水。”白子画褪去外袍,只着一身素白的中衣,站在及膝的溪水中,对站在岸上有些踌躇的花千骨说道。
“凫水?”花千骨看着那汩汩流淌的溪水,虽然清澈诱人,但想到要将整个身子沉进去,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怵。她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好像……很怕水?
“山中多溪涧,日后难免涉水。学会凫水,危急时或可保命。”白子画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贯的冷静。
保命二字,让花千骨心中的怯意退散了些许。她咬了咬唇,学着师父的样子,脱掉鞋袜,挽起裤脚,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脚,踩进冰凉的溪水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下来。”白子画朝她伸出手。
花千骨看着师父那骨节分明、稳定有力的手,深吸一口气,将另一只脚也迈了进去,然后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溪水冰凉,冲刷着小腿,带来一阵战栗,但师父掌心的温度却奇异地让她安心。
“首先,学会闭气。”白子画松开她的手,示范性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将头埋入水中。
花千骨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只见师父在水下待了约莫十数息,才从容地抬起头,水珠顺着他完美的下颌线滑落,神色如常。
“你来试试。”他看向她。
花千骨学着样子,吸了一大口气,鼓起勇气,猛地将头扎进水里!
冰凉的溪水瞬间包裹住她的脑袋,耳朵里灌入汩汩的水流声,一种莫名的窒息感和恐慌感袭来!她几乎是立刻就想抬头,却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按在了她的后颈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让她维持着埋首水中的姿势。
“放松。”师父沉稳的声音透过水流,显得有些模糊,却依旧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感受水流,调整呼吸,莫要慌乱。”
花千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回忆着师父刚才从容的样子。她试着慢慢吐出一点气泡,感受着水流拂过脸颊的触感。最初的恐慌渐渐消退,她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难受?
过了七八息,她才感觉到后颈上的手掌松开了力道。她立刻抬起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虽然有些狼狈,眼睛却亮了起来。
“师父!我做到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兴奋地说道。
白子画微微颔首:“尚可。再试几次,直至习惯。”
接下来的时间,花千骨便在白子画的指导下,反复练习着闭气和最简单的漂浮。她学得很认真,虽然呛了好几口水,鼻子酸涩,但每一次小小的进步,都让她雀跃不已。
白子画始终站在她身侧,在她快要失去平衡时适时扶一把,在她呛水时迅速将她拉起,动作精准而稳定,仿佛一座永远不会倾塌的靠山。
当夕阳开始西斜,将溪水染成一片暖金色时,花千骨已经能勉强放松身体,在师父的托扶下,像一片叶子般漂浮在水面之上了。
“今日便到此为止。”白子画将她扶起,走上岸边。
花千骨意犹未尽,看着身上湿透的衣衫和还在滴水的头发,却笑得格外开心:“师父,凫水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嘛!”
白子画拿起干燥的布巾递给她,看着她那因为运动而红扑扑的小脸和亮晶晶的眼睛,淡淡道:“基本功而已。若要精通,还需勤加练习。”
“嗯!小骨一定会好好练习的!”花千骨用力点头,接过布巾胡乱地擦着头发,心里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的“溪边授课”了。
回竹屋的路上,花千骨依旧兴奋地说个不停,说着在水下看到的小鱼,说着漂浮时那种奇妙的失重感。
白子画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应一声。
走到屋前那片药圃时,花千骨忽然停下脚步,指着那几株已经盛开的宁神花,说道:“师父,您看!花开了!我这就去采来,晚上给您泡茶!”
说着,她便像只快乐的小鹿般,蹦跳着跑向药圃,小心翼翼地采摘着那些淡紫色的、散发着清雅香气的小花。
白子画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忙碌而欢快的背影,又看了看天边那轮即将沉入山峦的落日,金色的余晖将她的身影和那片生机盎然的药圃都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
授她技艺,是为让她多一分自保之力。
看她如此简单地因一点进步而欢喜,因一朵花开而满足。
这或许,便是他如今所能给予的,最平凡的守护,和最真实的温暖。
只是不知,这片溪畔的宁静,与这药圃的芬芳,又能陪伴他们多久。
他收回目光,转身走向竹屋,开始准备生火做饭。
炊烟再次袅袅升起,与药圃的花香、溪水的湿气混合在一起,构成了竹溪居夏日傍晚,最寻常也最珍贵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