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花千骨在溪边一遍遍地练习着对“晨露”的操控。短剑如今已能稳定地悬浮在她身周三尺之内,随着她生涩的指引,颤巍巍地做出前进、回转等简单动作。虽然速度缓慢,轨迹也略显僵硬,但比起初时的寸步难行,已是天壤之别。
灵力再次耗竭,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心地将“晨露”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她走到正在药圃边检查宁神花长势的白子画身边,献宝似的说:“师父,您看!它现在听话多了!”
白子画抬眸,扫过那柄灵气微漾的短剑,目光最后落在花千骨因消耗过度而略显苍白,却洋溢着成就感的脸上。
“略有进益。”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然形似而神未至,灵力运转滞涩,意念不够纯粹。御剑并非驱使死物,而是人剑合一,心念动处,剑即所指。”
“哦……”花千骨脸上的兴奋稍稍收敛,认真咀嚼着师父的话。人剑合一……听起来就好难。但她并不气馁,反而更加坚定了要继续努力的决心。
就在这时,白子画捻着宁神花叶子的手指微微一顿,原本平和的目光骤然转冷,如同结了一层寒冰,倏然抬眼,望向山谷入口的方向。
他周身那份闲适淡然的气息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却极其锐利的警惕。整个竹溪居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因他这一眼而凝固了几分。
花千骨对他人的情绪,尤其是师父的情绪,最为敏感。她立刻察觉到了不对,抱着剑凑近一步,小声问:“师父,怎么了?”
白子画没有立刻回答,深邃的眼眸微眯,神识如无形的蛛网,早已悄无声息地蔓延而出,覆盖了整个山谷以及更远的地方。方才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知到,一道极其隐晦、带着窥探意味的神识,如同暗中吐信的毒蛇,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他布设在谷外的警戒结界。
虽然那神识一触即退,迅速隐匿,但其留下的那一丝阴冷、贪婪的气息,却无法逃脱他的感知。
“无事。”白子画收回目光,眼中的寒意缓缓沉淀,重新归于平静,仿佛刚才的锐利只是花千骨的错觉。他不能让她过早陷入恐慌。“灵力既已耗竭,便去调息。晚课照旧。”
“是,师父。”花千骨见他神色恢复如常,虽然心里还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应下,抱着“晨露”回到屋前的空地上,盘膝坐下,开始打坐恢复。
然而,白子画的心中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那神识的主人修为不算绝顶,但其气息诡谲,显然是擅长追踪隐匿之辈。看来,某些人,或者说某些势力,并未放弃搜寻。这片偷来的安宁,已然被打破了第一道缝隙。
他不动声色地加固了山谷周围的隐匿结界和防御阵法,同时,一缕更为强大的神识悄然锁定了一道正仓皇逃离山谷范围、若有若无的气息。
他没有选择立刻追击或斩杀。打草惊蛇并非上策,他需要知道,来的是谁,背后又站着何人。放长线,或许才能钓出更深处的鱼。
夜色再次降临,山谷内依旧虫鸣唧唧,溪流潺潺,与往日并无不同。花千骨经过调息,精神恢复了不少,正在灯下认真辨认师父下午新教的几种药材的特性,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白天那短暂的不安。
白子画坐在窗边,月光将他清俊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辉。他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心神与整个山谷的阵法相连,外界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难逃他的感知。
花千骨抬起头,看着师父静谧的侧影,心里觉得无比安稳。有师父在,什么都不用怕。她低下头,继续用手指在桌面上比划着药材的形状。
而在山谷之外,数十里远的一处密林中,一个身着灰褐色短打、身形瘦小如猴的男子,正心有余悸地靠在一棵大树后喘息,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骇。
“好……好强的神识!差点就被发现了!”他拍了拍胸口,眼中却闪烁着兴奋与贪婪的光芒,“虽然没看清里面具体情况,但那结界的气息……绝非寻常修士所能布置!还有那股隐约的仙灵之气……没错,一定有大鱼!”
他不敢久留,辨明方向后,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黑暗,朝着山外疾驰而去。他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传回去。这偏僻的山谷,恐怕藏着了不得的秘密,或许是某个身受重伤在此隐匿的高手,或许是……其他更值钱的存在。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去的同时,一缕微不可察的冰寒印记,已然如同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衣角之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
萤火与晨露的梦境之外,现实的暗影,已悄然逼近。白子画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就要结束了。他看了一眼灯下那个毫无察觉、依旧专注的小小身影,眼神深处,是比夜色更沉、比寒冰更坚的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