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竹溪居内,油灯如豆。
花千骨终于将几种新药材的特性记熟,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泛出困倦的泪花。她揉了揉眼睛,看向窗边静坐的师父。月光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孤冷的银霜,那身影依旧挺拔,却莫名地给人一种绷紧如弓弦的感觉。
“师父,您不休息吗?”她小声问道。
白子画缓缓睁开眼,眸中的锐利在转向她时已化为一片深沉的平静。“尚早。”他顿了顿,又道,“近日无事不要远离竹屋,便在溪边与药圃活动即可。”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花千骨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联想到白天师父那骤然变冷的目光,一个念头悄悄在她心中升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她没有多问,只是乖巧地点头:“嗯,我知道了,师父。”
躺在草铺上,花千骨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很快入睡。她侧着身,眼睛在黑暗中望着师父映在窗边的剪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着。她想起昨夜漫天的流萤和师父那句“它们喜欢你”,心底泛起一丝甜,随即又被隐隐的不安覆盖。她将怀里的“晨露”抱得更紧了些,冰凉的剑身贴着她的肌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纷乱的思绪中沉沉睡去。
确认花千骨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后,白子画才缓缓起身。他走到屋外,立于廊下,夜风吹拂起他雪白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划动。随着他灵力的流转,原本无形无质的山谷结界,在月光下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水波般的涟漪,随即又隐没下去。他并非单纯加固,而是在原有的隐匿和防御基础上,悄无声息地嵌套了几个更为精妙,也更具攻击性的警示与困敌阵法。
做完这一切,他负手而立,遥望远方。那缕被他种下的神识印记,正清晰地传来感应——那个窥探者正在急速远离,方向明确,直奔着山外人类聚居的城镇而去。
“贪婪,是最好利用的诱饵,也是最易点燃的烽火。”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夜风里,不带一丝情感。
他需要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是觊觎神器不择手段的修仙门派?还是嗅到血腥味追踪而至的妖魔?亦或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不同的敌人,需要不同的应对之策。
这处山谷已不再安全。但贸然带着花千骨离开,在情况未明时闯入外界,无异于自投罗网,风险更大。此地尚有阵法依托,可做周旋。
他的目光落回屋内那个熟睡的小小身影上。她还太弱小,如同刚刚破土的嫩芽,经不起太大的风雨。他必须在她成长到足以拥有自保之力前,为她撑起一片天,扫清前路的荆棘与魑魅。
只是,这片天,还能撑多久?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一座繁华城镇中。
那个瘦小如猴的男子,七拐八绕地走进一条阴暗潮湿的巷子,熟门熟路地敲开了一间不起眼的宅院后门。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确认是他后,门才彻底打开。
院内,一个身着锦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石桌旁,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他身后站着两名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护卫。
“侯三,何事如此慌张?”阴鸷男子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问道。
被称为侯三的瘦小男子噗通一声跪下,脸上带着谄媚又兴奋的笑容:“禀告管事,小的……小的可能发现了一条大鱼!”
“哦?”阴鸷男子这才抬起眼,目光如冷电般射向侯三,“说清楚。”
侯三连忙将自己在山谷外的发现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那结界的强大以及他感应到的那一丝若有若无、却极为纯净的“仙灵之气”。
“仙灵之气?”阴鸷男子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确定?”
“小的以性命担保!虽然只是一丝,但绝对非同寻常!那山谷里隐藏的,绝非普通修士,要么是身怀异宝,要么就是……本身便非同一般!”侯三激动地说道。
阴鸷男子沉默了片刻,脸上缓缓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非同一般……如今这世道,能称得上‘非同一般’的,可不多见啊。继续监视,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藏在那山谷里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是!小的明白!”侯三连忙磕头。
阴鸷男子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待侯三离开后,他身后一名护卫低声道:“管事,是否需要加派人手?”
“不必。”阴鸷男子冷笑一声,“若真如侯三所说,对方神识如此敏锐,人多反而误事。先盯着,摸清底细再说。若真是‘大鱼’……呵呵,这功劳,可就大了。”
他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闪烁着算计与贪婪的光芒。
山雨欲来,暗流涌动。
竹溪居的宁静,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海面,看似平和,实则已在无声无息间,被来自远方的阴云所笼罩。而风暴的中心,此刻却依旧沉浸在有着流萤与晨露的梦乡里,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懵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