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退去,山谷入口重归诡异的平静,只有蚀神雾依旧如活物般翻滚不休,那低沉的呜咽声仿佛带着某种嘲弄的意味,持续不断地侵蚀着人的心神。
花千骨见那些可怕的怨魂消失,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但看到师父依旧凝重的神色和结界外丝毫未散的灰雾,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看到白子画转身,目光向她看来,连忙从窗边缩回头,假装在认真打坐。
白子画缓步走回竹屋廊下,并未进屋。他袖袍一卷,那架通体漆黑的“寂灭”琴再次出现在他手中,横置于廊下的木栏之上。
花千骨听到动静,又忍不住偷偷望去,只见师父修长的手指已轻按于琴弦之上。
“师父?”她小声唤道,有些不解。强敌环伺,师父为何在此刻抚琴?
白子画并未看她,目光落在琴弦之上,仿佛在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蚀神雾扰人神识,乱人心魄。幽魂虽退,其怨戾之气已与雾相融,久处其间,于你修行有损。”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入花千骨耳中。
“清心普善咒,可涤荡污秽,固守本心。看仔细了。”
话音落下,他指尖灵力微吐,轻轻拨动了第一根琴弦。
“铮——”
这一次,琴音不再像教导花千骨时那般克制。声音清越悠扬,如同破开乌云的第一缕阳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与净化之力,以白子画为中心,一圈圈无形的音波涟漪般扩散开来。
音波触及到竹溪居的防御结界,那原本因幽魂冲击而略显暗淡的光壁,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光芒微微一盛,变得更加凝实稳固。结界外试图渗透进来的灰雾,在与音波接触的瞬间,如同冰雪遇阳,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竟被逼退了几分,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呜咽声也似乎被琴音压制了下去。
白子画的手指在琴弦上流畅地滑动,一个个纯净、清冷的音符从他指尖流淌而出,汇聚成一道无形的音律之河。这琴曲并非杀伐之音,却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与浩瀚如海的宁静力量。它不主动攻击,只是存在,便自然而然地排斥、净化着一切邪祟与混乱。
花千骨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她终于明白,师父教授的“清心普善咒”,并非仅仅是宁神静气的辅助法门。在真正的强者手中,它便是驱邪破障的无上利器!
她屏住呼吸,努力记忆着师父此刻弹奏的完整韵律,感受着那与琴音完美融合、磅礴而精妙的灵力运转方式。这与她之前磕磕绊绊的练习,简直是云泥之别。
琴音袅袅,回荡在山谷之中。原本被灰雾笼罩而显得有些阴郁压抑的竹溪居,在这清越的琴声里,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连溪流的潺潺声、竹叶的沙沙声,都似乎与琴音应和起来,共同对抗着外界的污浊。
蚀神雾之外,那片被灰雾笼罩的密林中,一个隐藏在阴影里的黑袍人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音律之道?竟能克制我的蚀神雾?”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好精纯的灵力,好深厚的修为……果然不是寻常人物。”
他能感觉到,自己辛辛苦苦布下的蚀神雾,在那看似平和实则蕴含着大道之音的琴声冲击下,竟隐隐有了不稳的迹象。雾气中的怨戾之气正在被快速净化,对山谷内神识的干扰效果也在减弱。
黑袍人冷哼一声,双手迅速结印,周身黑气涌动,试图稳固雾阵,并催动更多的地底秽气补充消耗。
然而,白子画的琴音如同绵绵不绝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带着一种中正平和的磅礴大势,不断地冲刷、涤荡着灰雾。音波所及之处,雾气翻涌得更加剧烈,却是在节节败退。
白子画端坐抚琴,神情专注而淡漠。他并非要以琴音直接破阵,那需要耗费更多心神与灵力。他只需以此稳住己方结界,净化侵蚀,同时向雾阵之后的敌人,展示出足够的力量与从容。
这是一种无形的较量,是净化与污秽的对抗,也是心志与耐心的比拼。
花千骨看着师父抚琴的背影,那身影在清越的琴音中显得愈发高大、安定。她心中的恐惧和不安,渐渐被这琴音抚平。她不再偷偷张望,而是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尝试着跟随师父的琴音旋律,在心中默默运转“清心普善咒”的法门。
微弱的灵力在她体内流转,虽然远不能与师父相比,却让她与那涤荡邪祟的琴音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她感觉自己仿佛也融入了这片音律构筑的净土之中,外界的灰雾与威胁,似乎都变得遥远起来。
琴音破开的,不仅是蚀神雾的障壁,更是她心中的迷障。
白子画感受到身后徒儿逐渐平稳下来的气息,指尖流淌出的琴音,似乎也更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守护,有时并非只有剑锋相对。以此清音,护她一方心境安宁,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