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如厚重的帷幔,将山谷入口彻底封锁。那窸窣声与呜咽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清晰,仿佛有无数无形的生物在雾中穿梭、低语,搅得人心神不宁。
花千骨躲在竹屋内,即使隔着结界,那声音也如同细针般钻入耳膜,让她一阵阵心悸。她下意识地运转起刚刚学会的“清心普善咒”的灵力法门,虽然生涩,但那微弱的宁和之力,确实让她翻腾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她紧紧握着“晨露”,冰凉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院中,白子画依旧静立,双眸微阖,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然而,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已悄然凝聚起一丝凛冽的寒意。
突然,蚀神雾剧烈地翻涌起来!
一道道模糊的、半透明的灰色影子,如同水中游鱼般从浓雾中分离而出,悄无声息地撞向散发着微光的结界。这些影子形态扭曲,依稀能辨出人形或兽形,却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窝,散发着浓郁的怨气与死寂。
“幽魂……”白子画心中冷然。并非真正的亡灵,而是以邪术拘役、炼化的生魂或地底秽气,混合了蚀神雾的特性,成了这种不惧物理攻击、专门侵蚀灵体与结界能量的难缠之物。
第一批幽魂撞在结界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瞬间便被结界蕴含的纯正灵力净化,化作缕缕青烟消散。但它们的数量似乎无穷无尽,前赴后继,如同灰色的潮水,不断冲击着结界的同一位置。
结界的光芒在这些充满怨念的能量冲击下,开始微微闪烁,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嗡鸣。
白子画能感觉到维持结界的灵力正在加速消耗。对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用这些炮灰般的幽魂,生生磨穿他的防御。
他并指如剑,并未动用横霜,只是凌空朝着幽魂最密集的方向轻轻一划。
一道凝练至极、薄如蝉翼的冰蓝色剑气凭空出现,悄无声息地切入幽魂群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剑气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冻结。被触及的幽魂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瞬间凝固,然后如同冰晶般寸寸碎裂,化为齑粉,消散于无形。剑气去势不减,直接没入后方的蚀神雾中,将一片区域的灰雾都短暂地涤荡一空,露出后面空无一物的林地。
然而,蚀神雾很快又重新合拢,更多的幽魂从雾中涌出,填补了空缺,继续不知疲倦地冲击着结界。它们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望”向院中的白子画,充满了恶毒的诅咒意味。
白子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些幽魂本身不算强大,但与其源头——那布设蚀神雾的阵法——紧密相连,只要阵法不破,几乎杀之不尽。而他的神识受雾气干扰,一时难以准确锁定阵法的核心。
就在他思索破局之法时,幽魂的攻击方式陡然一变!
它们不再盲目冲击,而是数十只聚集在一起,相互缠绕、融合,转眼间化作数只体型更为庞大、形态也更加狰狞的怨魂聚合体。这些聚合体伸出由无数痛苦面孔扭曲而成的利爪,狠狠抓向结界光壁!
“嗤——!”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结界光壁剧烈震颤,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了一分。
竹屋内,花千骨看到结界摇摇欲坠,吓得脸色发白,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能看到那些扭曲恐怖的怨魂聚合体,能感受到它们散发出的滔天怨气,那气息让她浑身发冷。
“师父……”她喃喃着,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却又记得师父的严令,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添乱。
白子画眼神一寒。不能再任由它们持续攻击下去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无比锋锐。不再是指尖剑气,他并指成掌,掌心向上,一团纯净无比、蕴含着极致冰寒与毁灭气息的白光开始凝聚。
然而,就在他准备出手,以更强硬的手段清场之时,异变再生!
那些正在疯狂攻击结界的怨魂聚合体,动作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锁链勒住。它们扭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更加凄厉、却带着恐惧的尖啸。紧接着,不等白子画出手,它们便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捏碎般,轰然崩散,重新化作零散的幽魂,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回了蚀神雾中,消失不见。
谷口再次恢复了那种只有雾气翻滚和低语声的诡异平静,仿佛刚才那激烈的攻击从未发生过。
白子画掌心的白光缓缓散去,他凝视着那片深不可测的灰雾,目光深沉。
对方主动撤走了幽魂。
是试探结束?还是……在准备更厉害的后手?
这收放自如的操控,表明雾阵之后,必定有一位精通鬼道或魂术的修士在主持。其修为,恐怕不在那日的绯颜仙子之下。
迷雾不仅遮蔽了视线,更隐藏了对手的真正实力与意图。
白子画转身,目光扫过竹屋窗口那道紧张的小小身影。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恐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