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骸骨带来的苍凉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起几圈涟漪后,便悄然沉淀,并未对灵雾谷的宁静造成更多扰动。那枚黑色晶石也恢复了死寂,仿佛方才的异动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回。
白子画并未在骸骨前过多停留。逝者已矣,过往的承诺与责任太过沉重,他无暇也无意去深究。眼前最重要的,是为他和花千骨在这片未知的“净土”中,建立一个可靠的安身之所。
他带着花千骨,继续向山谷中心行去。
越往里走,灵气越发浓郁,几乎凝成淡淡的灵雾雨丝,沾衣欲湿。地势也越发开阔,中央是一片平坦的草地,间或点缀着几丛低矮的、开着淡蓝色小花的灌木。草地边缘,靠近环抱的青山脚下,有一处地势略高的平台,背靠坚实的岩壁,前方视野开阔,既能俯瞰大半山谷,又不易被从谷口方向直接窥探。
平台一侧,有一道清冽的山泉从岩缝中渗出,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深不过膝,水中灵气氤氲,几尾金脊透明小鱼悠闲地游弋。水潭边缘,自然形成了一圈光滑的玉石般的岩石,可供坐卧。
“便是此处。”白子画停下脚步,打量了一番周遭环境。此地避风向阳,有水源,地势利守,正是建立临时居所的绝佳位置。
他并未打算大兴土木。对于修行者而言,居所更重要的是隐蔽、安全与利于修行。
他先是在平台及周边区域仔细布设下数重阵法。最外层是以幻阵与隐匿阵为主,结合山谷天然的地势与灵雾,将这片区域的气息与景象从外部彻底隐藏,即便有人闯入谷中,若不精通阵法或神识远超于他,也难以发现此地异样。
内层则是防御与警示阵法,兼具一定的聚灵效果,能将山谷中散逸的纯净灵气更有效地汇聚于此,同时任何未经允许的闯入或恶意窥探,都会立刻引发警报。
布阵之时,白子画特意选取了山谷中几种蕴含特殊灵性的草木与玉石作为阵基,使其与周遭环境完美融合,几乎不留人工痕迹。花千骨在一旁看着师父行云流水般的布阵手法,眼中充满了惊叹与向往。
阵法布设妥当后,白子画走到背靠的岩壁前。岩壁质地坚硬,却并非不可雕琢。他并指如剑,冰蓝的剑气吞吐不定,并不激烈,却带着一种无坚不摧的锋锐与精准。
唰!唰!唰!
剑气纵横,碎石簌簌落下。不过片刻功夫,一个丈许见方、一人多高的规整石洞便出现在岩壁之上。洞口呈拱形,内里被他以剑气稍加修整,变得平滑干燥。洞内空间不大,却足够两人简单起居。
他又从山谷中寻来几块平坦的青色石板,铺在洞内一角,圈作石床;以柔韧的灵藤编织成简陋的门帘;甚至用一块中空的巨大树干,雕凿出简单的桌椅器皿。
一切从简,却透着一种与自然相合的清雅。
花千骨也没闲着。她学着师父的样子,用“晨露”剑砍伐了一些干枯却坚硬的灌木枝条,在洞外平台的一角,搭起了一个简陋的、用来生火煮食的灶台。又采集了许多那种散发着清香的紫色苔藓,铺在洞内的石板床上,既柔软又防潮。
她还发现了水潭边生长着一种叶片宽大肥厚、形似荷叶的植物,其茎秆中空坚韧,便折了一些,用藤蔓捆扎起来,做成了几个简单的水杯和储水器。
当夕阳的余晖为灵雾染上一层金边时,这个小小的、简陋却五脏俱全的“家”,已然初具雏形。
白子画站在平台边缘,看着花千骨正小心翼翼地将盛满清泉的“荷叶杯”放在新做的“石桌”上,小脸上沾了些许泥土,额发被汗水濡湿,却洋溢着一种满足而专注的光彩。
他清冷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曾几何时,他居于绝情殿,俯瞰天下,殿宇恢弘,云海缥缈,却从未觉得那是“家”,不过是一处修炼与处理事务的场所。而眼前这简陋的石洞、粗糙的器具、忙碌的小小身影,却奇异地让他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名为“安宁”的微波。
或许,家不在于华美,而在于……有所守护,有所依归。
“师父,您看!这样行吗?”花千骨放好水杯,又整理了一下铺床的苔藓,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看向白子画。
白子画收回目光,微微颔首。
“尚可。”
仅仅是“尚可”二字,已让花千骨心满意足,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夜幕降临,山谷中的灵雾在月光下泛着朦胧的银辉,静谧而神秘。洞内,一枚取自谷中荧光蘑菇的柔和光源,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花千骨躺在铺着干爽苔藓的石床上,身下是坚硬的石板,身上盖着师父那件依旧洁白的外袍,鼻尖萦绕着苔藓的清香和洞外传来的草木夜息。她望着洞口藤蔓门帘缝隙间漏进的点点星光,只觉得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平静。
这里,就是她和师父的新家了。
虽然不知道能住多久,但至少此刻,他们是安全的,安宁的。
白子画盘膝坐在洞口内侧,横霜剑置于膝上。他没有入睡,依旧保持着警惕。但这一次,他守护的,不仅仅是身后的徒儿,还有这片刚刚建立的、简陋却温暖的方寸之地。
灵雾谷的第一个夜晚,便在这样宁静而安详的气氛中,悄然度过。
新的生活,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