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从狼王扑击到毙命,不过短短十数秒。许三多的应对、反击、追击、绝杀,一气呵成,动作衔接如行云流水,冷静、精准、高效,带着一种极致的力量美学。
没有多余的呐喊,没有夸张的表情,只有最简洁直接的杀戮技艺。这份在生死瞬间展现出的超绝身手、钢铁意志和战斗智慧,让旁观的两人心神俱震,一时竟忘了身处何地。
另一边,大狼的战绩同样骇人。它浑身浴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原本油亮的黑毛被血污黏结成一绺一绺,身上添了不下十道伤口,有的深可见骨。
但它依旧如同来自地狱的凶兽,死死守在毡房门口最关键的位置,任何试图靠近的野狼都会遭到它狂风暴雨般的反击。
它的战斗方式更加原始野性,扑、咬、撕、扯,每一击都伴随着狼毛飞舞和凄厉惨叫,倒毙在它利齿和铁爪之下的野狼,数量丝毫不少于许三多那边。
即便伤痕累累,它的眼神依旧凶狠坚定,半步不退,那副为主人、为朋友豁出性命的忠勇之姿,令人动容。
毡房门口,巴特尔与朝克阿爸终于瞅准空隙——狼群正被许三多和那头大狼死死牵制,两人红着眼眶,手脚麻利地冲上前,将被咬伤咬死的狼逐一补杀,手中钢叉起落间,又接连了结了周遭受伤挣扎的狼。
“砰!砰!砰!”
连续几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搏杀后的短暂死寂。
是警卫员小李率先从震撼中回过神,他眼神锐利,迅速抬枪,以标准的立姿射击,精准点射掉了最后几只还在外围徘徊、试图寻找机会的野狼。枪声在空旷的草原上传出老远,为这场惨烈的遭遇战画上了终止符。
枪声余韵中,许三多缓缓从狼王脖颈中拔出刺刀,带出一溜血珠。他站在尸横遍野的雪地中央,浑身浴血,脸上血污与汗水、雪水混合,却依旧站得笔直如松。
他抬手用还算干净的衣袖内侧擦了把糊住眼睛的血,眼神扫过战场,确认再无站立着的威胁,这才轻轻吐出一口一直凝在胸间的浊气,那气息在寒风中化作一道长长的白练。
大狼也蹒跚着走到他脚边,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腿,喉咙里发出疲惫的呜咽。
首长缓缓走上前,脚步踩在染血的积雪上,发出“咯吱”轻响。他停在许三多面前,目光惊艳地掠过这个年轻士兵浴血却更显刚毅的脸庞,掠过他手中滴血的刺刀,掠过他脚下毙命的狼王,再掠过旁边虽然疲惫不堪却依旧威风凛凛、忠心护主的大狼。
首长的眼底,最初的震惊早已化为深沉如海的欣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发现瑰宝般的炽热。
他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许三多既感熟悉又觉敬畏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也恢复了那种特有的、带着磁性松弛感却又字字清晰的调子,只是此刻,这语调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沉甸甸的赞许:
“许三多,”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能压过草原的风,“好家伙。临危受命,单刀赴会,杀伐果断,有情有义。这身手,这胆魄,这份宁可自己流血也要护民周全的赤子之心……”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直视许三多的眼睛,“你没辜负这身军装,更没辜负‘军人’这两个字最厚重的分量。漂亮,干得真漂亮。”
说着,他伸出手,不是礼节性的握手,而是如同前辈对待极其出色的后辈那样,重重地、实实在在地拍了拍许三多那沾满血污却依旧宽阔坚实的肩膀。拍击的力道透过厚厚的冬装传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认可与托付。
“我见过不少所谓的高手,也带过许多自称硬汉的兵,” 首长继续道,语气里带着阅尽千帆后的通透与一丝难得的感慨,
“但像你这样,能把极致的自律刻在平常日子里,能把过人的本事藏在朴实外表下,更能把军人的担当融进骨头血液里,危急时刻豁得出去、顶得上来……这样的兵,万中无一。守得住寂寞,担得起风险,许三多,你是这个。”
他微微竖了竖大拇指,动作随意,分量却重若千钧。
许三多浑身血渍未干,肩头被首长的手掌稳稳按着,脸上战斗时的冷硬逐寸褪去,只剩几分少年人的腼腆局促,眉头却拧得紧实,语气带着股认死理的执拗:“首长,按规定,您不该来这儿,这里太危险。”
首长指尖轻叩了下他紧绷的肩头,唇角勾着抹漫不经心的笑,语气带点戏谑的散漫,眼底却藏着沉定的劲儿:“我不是个兵?牧民遇着狼群围攻,当兵的能往后退?”还是个小古板啊!有意思!
许三多喉结动了动,眼神更直,语气没半分松动:“您是首长,有更重要的事,这儿有我们就行,您在这儿,风险太大。”
首长挑了挑眉,嗤笑一声,语气添了点打趣:“合着兵还分三六九等,只能你们往前冲,我就得当缩头乌龟?许三多,兵的本分不分军衔,尤其是在保护人民财产安全的时候,就得在该在的地方。”
许三多知道自己说不过首长也就不说了,看着首长脸上那越来越鲜明的、与记忆中某个身影重合的神态,听着这几乎刻入灵魂的熟悉语调,连日来压在心底的疑惑如同沸腾的水,终于抑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呼喊和战斗有些沙哑,语气带着试探,又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笃定:“首长,您……您贵姓?”和队长到底什么关系。
首长闻言,眉梢微微一动,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邃的玩味。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依旧是让人捉摸不透却又觉得可以信赖的神情,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几分神秘。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语气淡然,却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名字嘛,现在不重要。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现在,先把眼前的事儿处理好。”
他心里笃定,自己儿子和这个兵必定认识,而且交情绝不一般。毕竟压箱子的本事都交了,就差娶进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