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禅让诏书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帝国。
按照古礼,蔡琰的第一辞坚决而恳切,不仅亲自上表辞让,更令司徒、司空等重臣联名上奏,请皇帝收回成命,理由是“汉德未衰,女主不宜”。
这份奏表在朝会上被朗声宣读时,许多老臣暗自点头——蔡琰虽是女子,却深谙礼法,这第一次辞让的姿态做得十足。
刘协看着手中蔡琰亲笔所书的辞让表,字迹清秀中透着刚劲,言辞谦卑却暗藏风骨。
他沉默良久,对侍立一旁的诸葛亮叹道:“蔡公……她当真不愿受此大位吗?”
诸葛亮躬身,羽扇轻垂:
“陛下,主公之心,在于天下太平,而非一己之私。
然天命所归,非人力可拒。
此番辞让,乃循古礼,亦是为陛下、为汉室、为天下苍生全其名节。”
刘协苦笑道:
“朕岂不知?
只是……这江山,终究是祖宗传下来的。”
“汉室四百年,泽被苍生,陛下仁德,天下皆知。”
诸葛亮声音温和却有力,
“然天道循环,有盛有衰。
陛下今日之举,非但无损汉室清名,反能保全宗庙血食,使后世称颂陛下之明。
昔尧舜禅让,光耀千古;
陛下今日效法先圣,亦当流芳百世。”
刘协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眼中已多了几分释然:
“罢,罢。拟旨吧。”
第二道禅让诏书在三日后再度下达,言辞更加恳切,不仅详述汉室衰微、天命转移之理,更明确赞扬蔡琰“拯社稷于将倾,救黎民于水火,功盖伊吕,德配尧舜”。
这一次,朝野的反应更为热烈。
以马超、赵云为首的一批武将联名上表,直言:
“天下归心,非蔡公莫属。
若再三辞让,恐失天时,伤将士百姓之心。”
文臣之中,蒋琬、费祎等人也委婉上书,引经据典,论证“女主临朝,古已有之”,并举周室太姜、太任、太姒三母辅政之例,为蔡琰正名。
与此同时,各地祥瑞的奏报如雪片般飞向洛阳:
益州来报,成都武担山有五彩云气三日不散;
荆州奏称,襄阳隆中旧地忽涌甘泉,饮之可愈疾;
江东呈上,建业江中现巨龟,背负洛书图案;
甚至连交州也遣使来贺,献上南海明珠及白雉,称“天降圣人,海内晏清”。
这些祥瑞真假参半,但无疑为禅让之事营造了“天命所归”的氛围。
蔡琰的第二辞更加郑重。
她不仅再度上表辞让,更在未央宫外跪请三日,称“若陛下执意相让,妾愿出家为尼,以明心志”。
这举动震动朝野。
时值春寒,细雨霏霏,蔡琰素衣跪于宫门外,身影单薄却坚定。
许多老臣见状,不禁潸然泪下,纷纷跪请皇帝暂缓此事。
第三日黄昏,刘协亲自出宫,扶起蔡琰。
两人在细雨中对立良久,刘协低声道:
“蔡公,这天下……真的非你不可吗?”
蔡琰抬头,雨水顺着发梢滑落:
“陛下,我所求者,从来不是那个位置。
我只愿四海升平,百姓安康。
然……若此位能助妾达成此愿,我愿担此重任,虽万死而不辞。”
这话说得真切,刘协听出了其中分量。
他点点头,转身回宫,背影在雨中显得有些萧索。
第三次禅让诏书下达前,发生了一段插曲。
数位汉室老臣及少数地方太守联名反对,称“女主临朝,有违纲常”,更有激进者暗中联络,意图阻挠。
此事被暗卫密探查知,报于诸葛亮。
诸葛亮并未立即镇压,而是请蔡琰亲自召见这些臣子。
紫宸殿偏殿,烛火通明。
蔡琰未着朝服,只一身素色常衣,坐在案前。
面前站着七八位老臣,为首的是光禄大夫杨彪——这位历经四朝的老臣,须发皆白,面容肃穆。
“诸公之意,我已明了。”
蔡琰的声音平静,
“女子执政,确非常例。
然请问诸公:
自黄巾乱起,天下分崩,百姓流离,易子而食之时,纲常何在?
诸侯混战,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之际,礼法何存?”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悬挂的舆图前,手指划过中原、江东、益州、荆州:
“这每一寸重归一统的土地,都是将士用命、谋臣竭智、百姓输粮的结果。
我一介女流,承蒙诸位不弃,共扶社稷,幸得不辱使命。”
杨彪沉声道:
“主公之功,天下皆知。
然阴阳有序,乾坤有定,女主当国,恐非长久之计。”
“长久?”
蔡琰转身,目光清澈而锐利,
“杨公可知,何为长久?
是固守陈规,坐视天下再度分崩为长久?
还是顺应时势,开创太平为长久?”
她走到众臣面前,逐一看向他们:
“本宫今日请诸公来,非为辩驳,只问一言:
诸公是忠于汉室之名,还是忠于天下苍生?”
殿内一片寂静。
良久,一位中年太守低声道:
“下官……下官当年任县令时,曾亲见饥民易子而食。
那时便想,若能救民于水火,谁坐天下……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正是此理。”
蔡琰颔首,
“汉室四百年,有其功德;
然天命已移,非人力可挽。
我非贪权,实为天下计。
若他日有德者出,亦愿效法今日陛下,禅让退位。”
这话说得坦荡,众臣无不震动。
杨彪长叹一声,颤巍巍跪下:
“老臣……老臣愚钝。
主公之心,可昭日月。
这江山……便托付于主公了。”
其余臣子纷纷跪倒。
反对的声音,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章武十八年四月初八,第三道禅让诏书颁布。
这一次,刘协在诏书中明确表示:
“若蔡公再辞,朕将自去冠冕,跪请于市,直至天下共见朕之诚心。”
诏书宣读完毕,满朝文武齐跪,山呼:
“请蔡公顺天应人,即皇帝位!”
蔡琰立于殿中,看着跪伏一地的群臣,看着御座上神色复杂的刘协,看着身边诸葛亮平静却坚定的目光。
她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
按照礼制,她需要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辞让。
但这一次的辞让表,她写得格外简短:
“臣妾惶恐,不敢再辞。
唯请陛下保重圣体,汉室宗庙,永享祭祀。
臣妾……领诏。”
四字一出,满朝释然。
接下来的一个月,整个洛阳城进入了一种盛大而有序的忙碌。
礼部、太常寺日夜赶工,制定新朝典仪;
工部修缮祭天台、社稷坛;兵部整顿仪仗,调集精锐;
各州郡贺表、贡品源源不断运抵京城。
诸葛亮总揽全局,事无巨细,一一过问。
这一日深夜,丞相府书房灯火未熄。
蒋琬、费祎、马良等心腹齐聚,与诸葛亮商定登基大典最后细节。
“年号已定,‘永安’,取永世安泰之意。”
诸葛亮指着案上文卷,
“登基之日,定于五月十五。此前三日,主公将斋戒沐浴,祭告天地、宗庙。”
费祎道:
“各地诸侯、使者安置已毕。
唯曹操旧部,仍有零星抵抗,但不成气候。”
“曹操……”
诸葛亮羽扇轻摇,
“此人枭雄,虽远遁蛮荒,不可不防。
登基后,当遣使招抚,若肯归顺,可封侯爵,以显新朝气度。”
蒋琬点头:
“另外,新朝官制、律法、田赋等革新方案,已拟初稿,待大典后便可逐步推行。”
众人议至深夜。
与此同时,蔡琰独坐于府中庭院。
月光如水,洒在石阶上。
儿子蔡靖已睡下,府中一片宁静。
她想起前世,想起那个在乱军中香消玉殒的自己;
想起重生之初,立誓要改变命运的决绝;
想起这数十年来的步步惊心,沙场谋划,朝堂周旋。
如今,那个至高的位置就在眼前。
可她心中没有狂喜,只有沉甸甸的责任。
“母亲。”
轻柔的童声响起。蔡靖不知何时醒了,披着小袄走到院中。
蔡琰招手让他坐下,将儿子揽入怀中:
“怎么醒了?”
“梦见母亲穿上了很重的衣服,坐在很高的地方。”
蔡靖仰头,眼中映着月光,
“很多人跪拜,但母亲……看起来不快乐。”
蔡琰心中一颤,轻抚儿子的头发:
“靖儿,母亲要做一件事,一件很大很大的事。
这件事会让很多人过上好日子,但母亲……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失去什么?”
“自由。”
蔡琰轻声说,“还有……平凡的生活。”
蔡靖似懂非懂,却紧紧抱住母亲:
“靖儿会一直陪着母亲。”
蔡琰眼眶微热。
五月十五,天未亮,洛阳城已苏醒。
从皇城到南郊祭坛,十里御道洒扫洁净,旌旗招展,甲士林立。
百姓扶老携幼,挤在道路两旁,欲一睹这数百年未见之盛典。
辰时,钟鼓齐鸣。
蔡琰身着玄色冕服——这是经过礼部激烈辩论后定下的制式:
既保留帝王冕服的基本形制,又在纹饰、配饰上有所创新,以彰显女主特色。
头戴十二旒冠冕,旒珠垂落,遮掩了部分面容,却更显威仪。
她乘玉辇,在三千禁军、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缓缓行向祭坛。
道路两旁,百姓山呼万岁,声震云霄。
祭坛高九丈,象征九五之尊。
坛上设天地神位,燔柴炉中烈火熊熊。
蔡琰拾级而上,步履沉稳。
诸葛亮率群臣紧随其后。
吉时到,太常高声唱礼。
蔡琰跪拜,诵读祭天文告。
文告由诸葛亮亲笔撰写,辞藻典雅而雄浑,既陈述汉室衰微、天命转移之理,又阐明新朝“以民为本、四海一家”的治国理念,最后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读毕,将文告投入燔柴炉中,青烟直上云霄。
随后,接受传国玉玺。
这方玉玺,正是当年孙坚在洛阳井中所得、后辗转至曹操手中的那方“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之玺。
孙权投降时,将此玺献上,被汉帝刘协收回。
如今,刘协亲手将玉玺交到蔡琰手中。
两人的手在玉玺上交叠片刻。
刘协低声道:
“这天下……交给你了。”
蔡琰郑重接过:
“陛下放心,汉室宗庙,永享血食。
陛下子孙,永为贵胄。”
礼成,钟鼓再鸣,山呼万岁之声,如潮水般从祭坛蔓延至整个洛阳城。
蔡琰转身,面向万民。
冕旒之后,她的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人群,扫过肃立的文武百官,扫过远处巍峨的洛阳城楼,扫过这万里江山。
“朕,承天命,顺民心,即皇帝位。”
她的声音清越,传遍四野,
“改元永安。
自今日起,革故鼎新,与天下更始!”
“万岁!万岁!万岁!”
声浪如雷,久久不息。
登基大典持续了三日,宴席、封赏、大赦天下,一系列仪式有条不紊。
蔡琰正式登基后第一道诏书,便是尊刘协为“山阳公”,允其保留天子仪仗,奉汉室宗庙,世袭罔替。
此举赢得天下赞誉,认为新帝仁厚。
第二道诏书,大封功臣:
诸葛亮为丞相,总揽朝政,加封武乡侯;
赵云为大将军,张辽为骠骑将军,黄忠为车骑将军,分掌军事;
刘烨为尚书令,荀彧为尚书仆射,共理政务;
其余文武,各有封赏。
第三道诏书,宣布新政:
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整顿吏治,严惩贪腐;
鼓励农耕,兴修水利;
重开太学,广纳贤才;
抚定四方,招抚流亡。
新朝气象,为之一新。
然而,在这普天同庆的时刻,几道隐秘的消息,送到了诸葛亮案头。
其一,曹操残部约三千人,在曹彰、曹真率领下,消失于西南,疑似往西方向而去;
其二,辽州高句丽,夫余虽上表称臣,却暗中整军备武,似有异心;
其三,南中虽平,但蛮族部落时有骚动,需加强镇抚;
其四,江东旧臣中,仍有部分人心念孙氏,需加留意。
诸葛亮将这些密报收起,面色平静。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外有遗患,内有隐忧。
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望向窗外,洛阳城灯火辉煌,百姓仍在欢庆。
“路漫漫其修远兮。”
诸葛亮轻声自语,眼中闪着睿智而坚定的光。
而在深宫之中,蔡琰褪去沉重冕服,换上一身常装,独自站在观星台上。
夜风拂面,带来初夏的暖意。
她手中握着一枚玉佩——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一直带在身边。
“这一世,终于走到这里了。”
她低声说,“但一切……才刚刚开始。”
远处,更鼓声响起。
永安元年的第一个夜晚,平静而深沉。
星光洒落,照耀着这座千年古都,照耀着这个崭新王朝,照耀着前方漫长而未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