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火,终究未能成势。
青阳镇虽小,却也有巡夜的镇守。当安泰客栈的火光映红了支巷的夜空,浓烟滚滚升腾,混杂着皮肉焦糊与剧毒的恶臭随风飘散时,急促的铜锣声终于撕裂了小镇的沉寂。
巡夜的民壮举着火把,提着水桶,在镇守的呼喝下,带着惊恐和嫌恶,远远地围拢过来。他们不敢贸然靠近那依旧弥漫着刺鼻怪味、隐隐传来诡异“沙沙”声的火场废墟,只敢在外围泼水,试图控制火势蔓延。
黄天越站在二楼那扇被撞破的窗边,冷眼看着下方乱哄哄的景象。火把的光影在浓烟中摇曳晃动,映照着一张张惊惧、麻木又带着深深忌惮的脸庞。镇守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穿着不合身的皂隶服,正挥舞着手臂,声音嘶哑地指挥着,眼神却不时惊恐地瞟向客栈内部,仿佛里面藏着噬人的妖魔。济世堂的掌柜被大火烧死、客栈老掌柜身中剧毒惨死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赶来的人群中迅速蔓延,让他们对这栋燃烧的客栈避之如蛇蝎。
混乱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火势终于被控制住,只余下焦黑的断壁残垣冒着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硝烟和尚未散尽的诡异腥甜气味。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随着火焰的熄灭和毒粉的沉降,也渐渐微弱下去,但残留在废墟和空气中的死寂与邪异,却更加沉重。
“里面…里面还有人吗?”镇守在几个民壮举着火把的护卫下,壮着胆子靠近烧得黢黑的客栈大门,声音发颤地朝里喊道。
黄天越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破败的窗框边,青衫在夜风中微拂。“火已灭,无事。”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落入下方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
镇守和民壮们抬头望去,看到那青衫身影在残破窗框的剪影,如同黑暗中的一座孤峰,沉稳得令人心悸。方才里面那惨烈的动静他们都隐约听到了,此刻这人却毫发无伤地出现,更添几分神秘与威慑。
“大…大侠…”镇守咽了口唾沫,努力挤出笑容,“您…您几位没事就好!这…这火起得邪性,还…还死了人,您看…”
“掌柜咎由自取,引火烧身。客栈损毁,我们自会赔偿。”黄天越打断他,随手抛下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精准地落在镇守脚前,“另寻一处清净住所。”
银子在火把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镇守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连忙弯腰捡起,掂了掂分量,脸上的惊惧顿时被谄媚取代:“是是是!大侠放心!这青阳镇虽然小,但清净地方还是有的!镇西头有座废弃的驿丞小院,虽旧了些,但地方宽敞,独门独户,绝对清净!小的这就带人去收拾出来,请大侠和贵同伴移步!”
黄天越不再多言,转身回到房内。梁卉和杜莺歌依旧守着两张床铺,上官燕舞呼吸平稳悠长,脸颊红润,显然九转回魂草药力正在持续发挥作用。欧阳晓晓依旧沉睡如冰玉,只是杜莺歌抱着她的姿势,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
“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黄天越道。
很快,在镇守殷勤的引领和民壮们既好奇又畏惧的目光护送下,一行人离开了这片化为焦土的客栈,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来到了镇西一座略显破败、但围墙高耸的独门院落前。
院子不大,三间正屋,一间灶房,角落里一口枯井,院中杂草丛生。虽破旧,但胜在远离街市,围墙隔绝了窥探,确实清净。
打发走了千恩万谢的镇守和一步三回头的民壮,关上厚重的院门,将外界的死寂与窥伺暂时隔绝。梁卉和杜莺歌都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疲惫感瞬间席卷而来。她们合力将依旧沉睡的上官燕舞和欧阳晓晓安置在正屋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床铺上。
杜莺歌放下欧阳晓晓,目光扫过这间布满灰尘、蛛网密布的屋子,眉头紧蹙。她走到院中那口枯井旁,默默打了一桶冰冷的井水上来。然后,她做了一件让梁卉和黄天越都有些意外的事。
她走到院子角落,寻到一块棱角锋利的碎石,对着院中水桶清冷的水面,映照出自己苍白憔悴的容颜。目光落在自己空荡荡的发髻位置——那里原本簪着她最心爱的点翠步摇,如今只剩被利刃斩断后参差不齐的短发茬。
巨大的悲伤和屈辱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心口,让她几乎窒息。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然后,她猛地举起那块碎石!
“莺歌姐!”梁卉惊呼。
杜莺歌的动作却异常坚决。她没有丝毫犹豫,用那锋利的石片边缘,对着自己头顶那残留的、参差不齐的短发,狠狠地刮了下去!
“嗤啦…嗤啦…”
粗糙的石片刮过头皮,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缕缕长短不一的青丝,混杂着细小的血珠,簌簌落下。
她刮得异常用力,仿佛要刮掉的不是头发,而是过往那个倚楼卖笑、以色侍人的花魁身份,是那被斩断的尊严和骄傲,是那份被碾碎、被抛弃的锥心之痛!空落落的发髻位置,此刻被粗糙的石片刮得一片通红,甚至渗出血丝,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但这痛,却奇异地压过了心底那几乎将她吞噬的空洞和悲伤。
不过片刻,她头上那残留的、被斩断的烦恼丝,已被她自己亲手剃得干干净净。露出青白色的头皮,有些地方还带着细小的血痕。一张原本妩媚动人的脸,此刻在青白的头皮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冷硬,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肃杀之气。水桶里浑浊的水面,映照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如同剃度修行般的女子形象。
她丢掉染血的碎石,走到水桶边,将冰冷的井水一捧捧浇在自己光洁的头上,冲洗掉血污和碎发。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一颤,眼神却变得更加清亮、锐利,如同被寒泉洗过的刀锋。
“从此,再无花魁杜莺歌。”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然,“只有杜莺歌。”
梁卉看着这一幕,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眼中充满了复杂的心疼与理解。她默默转身,开始打扫这间布满灰尘的正屋。黄天越的目光在杜莺歌那光洁带血的头顶停留了一瞬,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随即也转身,开始检查院落的围墙和门窗。
残破的驿丞小院,在三人无声的忙碌中,渐渐显露出可供容身的模样。
接下来的两日,便在一种紧绷的平静中度过。
梁卉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两位伤者身上。上官燕舞服下九转回魂草精华后,枯竭的本源如同久旱逢甘霖,在圣药的滋养下飞速稳固、复苏。她的脸色一日红润过一日,眉宇间那残留的冰寒早已消散,沉睡的气息变得绵长而有力,如同蛰伏的春雷,只待惊蛰。梁卉每日为她诊脉,眼中喜色越来越浓,只等她自然苏醒。
而欧阳晓晓的情况,则更为特殊。她体内玄冰玉髓重塑的经脉根基,如同新生的、极其脆弱的琉璃管道,需要温和而持续的生机稳固。梁卉每日都从寒玉匣中那株九转回魂草上,小心翼翼地切下米粒大小的一点根须,辅以温补药材,熬制成药性温和的汤剂,由杜莺歌小心地喂服。
汤药入体,沉睡的少女并无明显反应,只是那冰玉般剔透的肌肤下,似乎隐隐有极其细微的、温润的光泽流转,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她散逸出的那丝永恒寒意,似乎也微弱了一丝,不再那么刺骨。但她的意识,依旧沉沦在无边的冰封之中,如同被冻结在万载玄冰最深处的精灵。
杜莺歌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欧阳晓晓床边。她换上了一身梁卉找来的、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光洁的头皮已经结痂,配上她苍白却线条冷硬的面容,别有一种洗尽铅华的清冷与坚韧。她每日为欧阳晓晓擦拭脸颊、梳理那柔顺如瀑的青丝(虽然少女的青丝依旧冰冷柔顺,无需梳理),动作轻柔而专注。她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冰雕玉琢、毫无生气的脸,眼神复杂,有悲伤,有守护,也有一丝寄托。
黄天越则如同院落的定海神针。他大部分时间都盘膝坐在院中那棵枯死的槐树下,闭目调息。看似入定,实则“破藏真意”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了整个院落,并悄然向院墙外延伸,覆盖了方圆百丈的街巷屋舍。
青阳镇表面的死寂下,暗流依旧汹涌。
他清晰地捕捉到,镇守府衙的方向,时常有压抑的争吵和恐惧的低语,内容围绕着“七日病”、“死人”、“蛇蜕”等字眼。济世堂废墟附近,有不止一道鬼祟的身影在夜间徘徊,似乎在寻找什么。更远处,几道极其隐晦、带着冰冷审视意味的气息,如同盘旋在腐肉上空的秃鹫,时隐时现,始终没有靠近这座小院,却充满了耐心。
那枚黝黑的蛇形金属片,如同冰冷的烙印,时刻提醒着幕后的毒蛇并未远去。
第三日清晨,天色依旧阴沉。
梁卉照例为上官燕舞诊脉,指尖下那沉稳有力的脉搏让她嘴角忍不住上扬。“燕舞姐恢复得极好!脉象平稳有力,本源稳固,体内残留的寒气也彻底化尽了!应该…就在这一两日便能醒来了!”她兴奋地对正在院中练一套舒缓拳法的杜莺歌说道。
杜莺歌闻言,停下动作,冷硬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难得的轻松,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屋内欧阳晓晓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枯坐槐树下的黄天越,双眸骤然睁开!
他的“破藏真意”捕捉到,距离小院约莫两条街巷的一处废弃民居内,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沙沙”声骤然响起!那声音,与当夜客栈中“蜕皮蛇粉”被激发时的声响如出一辙!紧接着,是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被扼断喉咙的闷哼!
有情况!
黄天越身形未动,但强大的感知瞬间锁定了那个方向。他“看”到,那间废弃民居布满灰尘的泥地上,一个穿着破烂棉袄、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正剧烈地抽搐着!那人脸上、手上裸露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失去水分,如同风化的树皮!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皮屑”,正从他抽搐的身体表面簌簌脱落!那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正是皮屑脱落的声音!
又是蜕皮!而且这次,目标是一个活生生的镇民!
几乎在黄天越感知到异常的同一时间,那废弃民居隔壁的院子里,爆发出一声凄厉尖锐的哭嚎!
“死人了!又死人了!当家的!你怎么了?!当家的啊——!”
哭嚎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清晨的死寂。紧接着,是隔壁邻居惊恐的开门声、询问声、然后是更加惊恐的尖叫和哭喊!恐慌如同瘟疫,迅速沿着狭窄的巷道蔓延开来!
“七日病!是七日病又来了!”
“天杀的瘟神啊!这才消停几天!”
“快跑!离远点!沾上就完了!”
“当家的!你醒醒啊!别丢下我们娘俩啊…”
混乱的哭喊、咒骂、奔跑声交织在一起,将整个镇西区域搅得一片鸡飞狗跳。
黄天越眉头微蹙。他站起身,对闻声从屋内跑出来、一脸惊疑的梁卉和杜莺歌道:“你们守好此处,不得外出。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轻烟般掠过高耸的院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之中。
梁卉和杜莺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杜莺歌立刻转身回屋,守在了欧阳晓晓和上官燕舞的床边,手按在了腰间藏着的短匕上。梁卉则紧张地望向黄天越消失的方向。
黄天越并未直接前往那处爆发混乱的民居。他在巷道阴影中无声穿行,如同融入黑暗的游鱼。“破藏真意”锁定着那间废弃民居内正在蜕皮的尸体,以及周围混乱的人流。
很快,他接近了目标。隔着一条狭窄的巷道,前方一座低矮的土坯房院门大开,院子里围满了惊恐的镇民,哭嚎声正是从里面传出。而隔壁那座更为破败、门窗歪斜的废弃民居,则无人注意。
黄天越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废弃民居的土墙,翻身落入满是枯草和瓦砾的院内。浓烈的尸臭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陈年石灰混合着腐败物的腥气扑面而来。
他走进那间低矮、没有门窗的堂屋。
昏暗的光线下,那具蜷缩在角落的尸体触目惊心。尸体身上的破烂棉袄被撕裂了大半,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干瘪、皲裂,如同放置了数月的老树皮。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皮屑”正从尸体表面不断剥落,堆积在身下,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尸体面部扭曲,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临死前的极致恐惧和痛苦,嘴巴大张,似乎想呼喊什么,却最终凝固成一个无声的呐喊。整个尸体,如同一条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机的、正在蜕皮的巨大死蛇!
更让黄天越目光一凝的是,在尸体紧握的、干枯如鸡爪的右手手心,赫然紧紧攥着一枚东西!
黄天越俯身,指尖一缕凝练的气劲拂过,那僵硬的手指被轻轻掰开。
一枚通体黝黑、薄如蝉翼的蛇形金属片,静静地躺在死者灰败的手心!冰冷的蛇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嘲弄般地与黄天越对视!
又是蛇形标记!
这绝非巧合!死者身上爆发的“七日病”蜕皮症状,与这蛇形标记,与当夜客栈的袭击,与万毒谷,必然有着直接的联系!这青阳镇所谓的“瘟疫”,背后隐藏的是人为的剧毒和杀戮!
就在黄天越拾起那枚蛇形金属片,准备进一步探查尸体时——
“破藏真意”猛然预警!
一股极其阴冷、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锐利杀机,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左侧的墙壁阴影中暴起!
没有破风声,没有气息波动!
只有一道细如发丝、颜色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幽暗乌光,如同从虚空中钻出的毒蛇獠牙,快到了极致,刁钻狠辣地直刺黄天越后心命门!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他拾取蛇形标记、心神专注于尸体异状的瞬间!
这一击,比当夜偷袭药碗和九转回魂草的暗器,更快!更毒!更隐蔽!蕴含的阴寒死寂之力,足以瞬间冻结一流高手的血脉心脉!
杀手!而且是一个潜伏能力、耐心和刺杀技艺都远超当夜那些死士的顶尖杀手!他一直潜伏在此,如同守候猎物的毒蛇,等待着黄天越踏入陷阱、心神微分的最佳时机!
黄天越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
就在那幽暗乌光即将触及他后心衣衫的刹那——
他的身体,仿佛违背了常理般,在原地极其诡异地、如同水波荡漾般向右侧扭动了寸许!
同时,他握着蛇形金属片的左手,手肘如同未卜先知般向后闪电般一撞!手肘后方,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无形剑气骤然迸发!
“叮!”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针相击的脆响!
那道快如鬼魅的幽暗乌光,被黄天越向后撞出的肘剑精准无比地磕中!一股阴寒霸道的死寂之力顺着剑气反震而来,让黄天越的手肘微微发麻!
那乌光被磕得向上偏移,“嗤”地一声没入黄天越头顶上方腐朽的房梁之中,瞬间腐蚀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洞,冒出缕缕腥臭的青烟!
而黄天越的肘剑余势未消,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撞向左侧墙壁那片阴影!
“砰!”
腐朽的土坯墙被撞出一个大洞!砖石碎屑飞溅!
然而,墙后阴影空空如也!那顶尖的杀手如同鬼魅,一击不中,远遁千里!在黄天越肘剑撞破墙壁的瞬间,其气息已然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一缕极淡的、带着蛇类腥气的阴冷,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黄天越缓缓转过身,看着墙壁上那个破洞和房梁上腐蚀的小洞,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好快的反应!好绝的遁术!此人,绝非寻常死士,极可能是万毒谷真正的核心杀手——“画皮奴”!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黝黑蛇形金属片,又扫了一眼地上那具正在“蜕皮”的恐怖尸体。
青阳镇这潭浑水下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更狰狞的獠牙。这所谓的“七日病”瘟疫,恐怕是一场精心策划、以整个小镇为试验场的恐怖毒杀!而他们,连同那株九转回魂草,都成了这场阴谋中意外的变数,也成了毒蛇必欲清除的目标!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让上官燕舞苏醒,带着她们离开这险地!
黄天越不再停留,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废弃民居的阴影中,留下那具还在簌簌“蜕皮”的尸体和隔壁院落里依旧混乱的哭嚎。
当他悄无声息地翻回驿丞小院的高墙时,梁卉和杜莺歌立刻紧张地迎了上来。
“天越哥,外面怎么了?又死人了?”梁卉焦急地问。
“嗯。”黄天越言简意赅,将掌心中两枚一模一样的蛇形金属片摊开,“‘七日病’,人为剧毒。目标,恐怕是整个青阳镇。此地已成险地,必须尽快离开。”
看着那两枚散发着冰冷威胁的蛇形标记,梁卉和杜莺歌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刚睡醒般沙哑和虚弱的咳嗽声,突然从正屋内传来!
声音来自床铺方向!
三人目光瞬间投向屋内!
只见那张简陋的床铺上,一直沉睡如冰玉的欧阳晓晓,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那双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眸,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露出的,并非众人熟悉的、九尾狐狡黠灵动的眼神,而是一片初生婴儿般的茫然与空洞。瞳孔深处,仿佛还残留着万载玄冰的寒意,清澈,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间烟火。
她的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屋顶布满蛛网的横梁上,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无尽迷茫和冰冷的音节:
“…冷…”
几乎在她发出声音的同一瞬间,她垂在床边、苍白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屈伸了一下。
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却晶莹剔透、散发着极致寒意的冰晶,如同初生的精灵,无声无息地在她指尖凝聚、生长!